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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以李?城府之深,也对房俊之言论表示震惊。
“你知不知自己在说什么?你自己也是勋贵之一,若无汝父之萌荫,纵使你天纵之才又焉有扶摇直上的机会?将来你的子孙也将继承你今日之功业,世世代代,与国同休!”
阶级自然是存在的,即便以唐人对社会结构认知之匮乏,也早已意识到这一点,其优势、劣势更为清楚。
可世间何曾有人反对自己的阶级?
房俊叹气,道:“我说的是勋贵制度对于社会进步之阻碍,并非是要取缔勋贵制度。”
没有人能在这个年代取缔勋贵制度,首先作为勋贵第一的皇帝就不干,没有勋贵制度他如何父传子,子孙,世世代代永享国祚?没有勋贵制度,谁还会拼了命的去建功立业,开疆拓土?谁还会世世代代忠于皇帝,与国同
休?
皇权之基石,在于勋贵,唯有勋贵才会忠诚于皇权,二者本为一体。
至于文官......其实从来都不曾被皇权放入眼内,铁打的勋贵、流水的文官,一个不行就换下一个,十年寒窗苦读经卷,只等着一朝学成卖于帝王家,前赴后继奋勇争先,何愁无人治理国家?
政治体制决定了勋贵的地位,没人能够取缔,遑论废黜?
房俊有些颓然:“勋贵的害处在于阻塞上升通道,自身阶级固定、不思进取,没有了力争上游的动力,占据大量社会资源的情况下非但不能发挥本身应有的作用,反而成为国家的顽疾......看似王朝覆灭在于土地兼并,实则勋
贵集团才是罪魁祸首。”
“但正如英公所言,看透这一切又有何用呢?勋贵集团之存在是必然。”
“所以我还坚持什么呢?你们乐意用国家利益换取自身利益,那就换呗......就这么说定了,九个。”
$0:“......“
先是一番声情并茂,见识深刻的说辞使得他投入其中去思索勋贵与国家之间的关系,继而冷不丁来了一句“说定了”,思维尚未转过来的李?差点下意识便说“好”,幸好他反应快,字到嘴边硬生生又咽了回去。
恼火道:“如此小儿之戏,显得你很聪明吗?”
房俊神情肃然:“九个,不能再多了,英公答允了咱就这么办,若是不答允,此事作罢。”
李?断然拒绝:“绝无可能!”
他不能接受的并非到底几个进入水师的名额,而是房俊开出的条件。
让他用告老致仕来换取其余勋贵的利益?
凭甚!
想了想,道:“换一个条件......譬如,我答应你,我身后所有勋贵皆支持东宫,向太子宣誓效忠。”
房俊笑了笑,傲然道:“东宫有我支持,已然固若金汤,纵使你们反对又如何?单只是左右金吾卫便可封锁长安城,你们那些部队,没有一个能打的!”
李?气笑道:“小儿不将天下英雄放入眼内,何以如此张狂?”
房俊直接干脆:“不服来战!”
他并非不想要全体勋贵支持东宫,而是不信李?。
陛下春秋正盛,东宫即位不知何年何月之事,到时候时过境迁还有几人记得今日承诺?
况且李?虽然执贞观勋臣之牛耳,却并不能令那些桀骜不驯的贞观勋臣们言听计从。
李?摇摇头,也看出房俊的本意,道:“你知道我不可能告老致仕,别藏着掖着,将你真正意图说出来,只要不是太过分,我答允你便是。
房俊也要投,态度坚决:“我只有这一个条件。”
李?叹气:“那就是没得谈了。”
房俊不以为然:“想谈的是你们,你们自然也可以决定不谈,就守着你们往昔打下来的功业世世代代传承下去吧,直至儿孙们在富贵之中退化、腐朽,最终将他们祖辈打下来的江山葬送掉。让他们看着这恢弘奢华的长安城在
战火之中分崩离析,看着这锦绣河山在战乱之中一片狼藉,再看着某一个王朝于废墟之中崛起,有另外一批勋贵取代你们,重复着你们的故事。”
“你们高傲的仰着头吸食着民脂民膏,却没有谁愿意低下头,去看一看这片如花江山,以及这江山之上艰苦生活着的人民。”
雨水在武德殿的屋脊上汇聚,沿着琉璃瓦流淌,从屋檐处泻下,珠串一般悬挂,水汽氤氲、雨声一片。
李承乾负手站在窗前看着院内花树景致,问道:“那两人谈了什么?”
李君羡躬身站在他身后,小声道:“太尉包下了整座酒店,驱逐一切闲杂人等,亲兵封锁周边,咱们的人根本无法靠近,所以到底谈了什么无从得知。”
虽然有些失职,但也在预料之中。
毕竟这两位军方第一、第二的大人物私下会面,所商谈必然是万分紧要之事,事先做好防范乃是理所应当,又都是心思缜密之辈,当然不会留下什么疏漏。
李承乾没有转身,依旧看着窗外雨水潺潺,静默良久,忽然问道:“前两日程咬金,梁建方联袂前往英国公府,所言之事仍旧不知究竟?”
“是,末将无能。”
李君羡垂首,略感郁闷。
自从掌握“百骑司”以来,无论是对朝堂大臣实施监督,亦或是对不臣之辈予以监视,“百骑司”皆表现良好,可谓无孔不入,偌大长安城想要瞒过“百骑司”耳目难如登天。
可此番无论是程咬金,梁建方联社会见李?,亦或是李?相邀房俊会面,所谈之事“百骑司”居然无从得知,束手无策,由此可见以往之所以“百骑司”表现优异,大抵也是大家都心照不宣,“事无不可对人言”,任凭“百骑
司”监视。
可一旦当真有了什么隐秘、秘辛,不能被旁人得知,那么针对“百骑司”的手段还是有很多的,无孔不入的“百骑司”马上变成聋子、瞎子。
李承乾提醒道:“增强收买、安插秘谍的同时,也不能放松对内部的自纠自查,敌人不仅在外面,有时候也会出现在内部。”
李君羡悚然一惊。
如果“百骑司”当真成了聋子、瞎子也就罢了,大不了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沦为摆设。
可万一所听,所见乃是别人有意为之,所听、所见皆是别人希望你听见,看见,那可就太恐怖了!
李君羡汗流浃背,单膝跪地:“末将疏于管理,致使‘百骑司’效率低下甚至有可能被人利用,罪该万死!”
李承乾转过身,伸手在李君羡肩膀上拍了拍,温言道:“倒也不必妄自菲薄,除去对这两人的监视之外,‘百骑司’其余表现一贯良好,不能因为一时之失误便否定之前的功绩。再者说来,这两位都是心有七窍、思虑周密之
人,在他们身上有所失误再正常不过,反之,若你此番顺顺利利监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反倒不妥。”
*B*:“….....“
也就是说,这一次监视失败完全有可是房俊、李?对“百骑司”无言的敲打,也表达此举并无恶意??毕竟若是这两人故意透露虚假信息混淆视听,那他这个“百骑司”大统领极有可能犯下大错,性命堪忧。
再看李承乾之宽容,李君羡颇有些无地自容:“陛下放心,末将定当重新制定‘百骑司’秘谍之训练、监视之方法,知耻而后勇,不负陛下期望!”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我能力不行想要辞职”,但他清楚这个时候李承乾万万不会放他离开......
李承乾也明白李君羡所思所想,叹气道:“我知道将军之志向,但当下我无人可用,这‘百骑司干系重大,除去将军我还能相信何人呢?不过也请将军放心,我非是寡恩薄情之人,当初对你之承诺并未忘却,将来有朝一日,
定会圆了将军之夙愿。”
李君羡感激涕零:“多谢陛下!”
心中却忍不住腹诽,一年又一年,知道的越多,越是难以抽身,难道将来陛下真的能够不在乎自己掌握的诸多秘密,放自己回归军中吗?
可自当年太宗皇帝将他召入“百骑司”之日起,他的命运就已经注定,除去相信李承乾当真能够宽宏敦厚、网开一面之外,其实也别无选择......
李承乾点点头,叮嘱道:“除此之外,东宫那边的眼线也要安插的稳一些,深一些,宁肯得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也绝对不能暴露出去,不然有什么样的后果,你自己应该清楚。”
李君羡凛然。
一旦“百骑司”安插在东宫的眼线暴露,陛下是绝对不可能承担责任的,皇帝秘密监视国家储君......名声就彻底败坏了。
所以必须有人为此承担责任。
他这个“百骑司”大统领自然是最好的背锅人......
到那时,无论对他如何处置,都怪不得陛下不厚道,不宽仁,反而是他要主动承担责任,以死以谢皇恩。
李君羡走出武德殿,驻足抬头看着密密麻麻的雨丝,轻轻叹了口气。
人在朝堂,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