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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案白几,白帘白窗,白服白饰,白扮白装。
整个秦相府,一片白色,惨白惨白,令人感到丝丝不祥。但那整府奴仆家人面上却洋溢着喜气,这喜气与惨白格格不入,令人更感到阴霾难测。
白案上摆满了数十盘菜,那些盘盏瓮罐也全是白色,更把仍带有血色的狗肉衬托得分外刺眼。
王猛面带喜色坐在首席,黄老头怀抱着小孙子坐在左侧,这时黄太解下白色的围裙从厨房中走出,王猛将她让入右侧,王猛深深地嗅了数下香味道:“真香,真香,不想区区一条老黄狗,娘竟能做出香,色,味俱全的数十种菜来,太好了。”
黄太道:“这条老黄狗真可算得上狗中极品,因为它一生只食萝卜,没吃过其他杂食,所以其肉根本就没有狗肉应有的臊味,而萝卜素有萝卜上街,郎中走开之名,故其肉食后犹如食过一次长生不老丹之感。
而它一眼瞎,使它更具慧眼,老身将它这一只眼睛轻轻挑出,做了这道名曰“独目胜珠”的菜,可以说食之口味不错,食后醒目养神。”
王猛听后,高兴地在“独目胜珠”上嗅了一番,赞道:“好菜,好菜。”但却不下箸。
黄太见王猛仍不下箸,接着又说道:“这老黄狗自小便一耳聋一眼瞎一条腿跛,所以其身上的肌肉器官,因萎壮不同而各具其味,可以说,它的肉有的地方就如小狗一般细而糯,有的地方却犹若老牛一般坚而粗,今老身轻摸各处,细解各块,做出这数十盘菜,盘盘各具风味,孩儿用后将会终身难忘,请用吧。”
王猛听后,仍只嗅而不动。
黄太面色一变道:“王猛,你这是为何,难道厌弃老身做的菜吗?”王猛慌忙起身道:“老娘勿怒,老娘勿怒,老娘所做的菜道道都是人间绝品,只不过,在孩儿脑中,记忆犹新的却是当年娘给我喝的狗肉汤,那汤是孩儿年幼时每日最美的追求,最高的享受,所以孩儿今日在这些美食面前,仍想先喝一口那狗汤,回味一下当时的滋味,然后再慢慢品尝美食。”
黄太听后摇摇头道:“孩儿啊猛儿,此一时,彼一时,你何必苦怀当时的狗汤而不忘呢,其实狗汤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它只是当年老身炖狗肉时的汤水,一般乃弃之不要的,而今日的狗汤更难喝,老身先将老黄狗身上的精品细细取后,再将剩下的难吃之物放入锅中炖熬,这汤你说有何好喝呢?”
王猛道:“但孩儿心中只是想喝狗汤,其他的竟索然无味。”黄太道:“既然如此,令丫鬟去取一碗来吧。”王猛高兴地吩咐丫鬟照办,丫鬟转入厨房,不一会儿便取出一碗狗肉汤。
王猛端过狗肉汤,轻嗅数下腾腾汤气,长舒一口气道:“太美了,太美了,这汤,这味,太熟悉了,王猛重找到了当年的滋味,每日只盼一碗狗肉汤的神仙日子……”
王猛摇头晃脑的回忆,畅述,然后一口一口的细细品尝,直到将一碗狗汤饮完,还用舌头将碗舔得干干净净,其神情真有犹若做神仙般的快活。
黄太神情黯然道:“老身终生以做狗肉为业,对狗身上什么地方是什么味,哪种狗如何味了如指掌,并对如何熬制狗汤也有所长,但却从来对这炖狗肉的汤汁没放在眼里,今天见大秦丞相对狗汤如此钟情,老身倒想喝上一碗,尝尝到底是何滋味?”
黄老头一直寡言少话,此时却开口道:“给我也来一碗。”黄太神情一变道:“你……”黄老头道:“怎么了?你们能喝,难道我不能饮吗?给我也来一碗。”
两碗狗汤端在二老面前,黄太端起细品一下,连忙双眉紧皱,但她没说话,反而一仰脖子将汤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
黄老头端碗喝了数口,小孙子在怀中嚷着要喝,黄老头就不让他饮,小孙子撒娇的又哭又闹,黄太道:“老伴,给他喝几口吧,他既入我家,黄泉路上已应是一家人。”黄老头犹豫了几下,终于狠狠的咬破下唇,将狗汤让给小孙子喝。
王猛听黄太刚才之言,又见他们表情有异,连忙问道:“娘,这狗汤你们不喜欢就别饮了,何出此不吉利之言呢?”
黄太冷笑一下道:“王猛啊王猛,老身做的这一桌菜哪一道不比狗汤强上千倍,万倍,可你偏偏要饮这狗汤,看来你只有一碗狗汤命,美食在前吃不成,唉!”
王猛笑道:“娘不用叹息,孩儿这就开始吃菜。”黄太面色憔悴道:“迟了,一切都迟了,你已经中了娘下在狗汤中的千日睡之毒了。”
王猛神情一变,但瞬息恢复正常道:“娘,别开玩笑了,你怎么会给孩儿下毒呢?来来来,大家都来动筷夹菜。”
黄太道:“难道这许多年来,你不知娘的心比蛇蝎还毒吗?”王猛仍笑着摇头道:“不管娘你说什么,孩儿都不会相信,娘若想杀我,四十年前,只要几天不给孩子饮狗汤,孩儿早就饿死了,何须今日再来投毒呢,来来来,吃菜,吃这颗独目胜珠。”
一真寡言的黄老头,他此时开口道:“猛儿,你娘所言一点不假,她确实在狗汤中下了千日睡之毒。”王猛抬头看了黄老头片刻,终于相信了他们的话。悲切的问道:“这是为何?”
黄老头道:“这都是千夫所指造成的……”说罢,便将黎清等人到狗肉庄的经过详细的讲完,接着又道:“你娘当时答应了他们的要求,但为人之母岂有杀子之理呢?你娘的心一直都在矛盾,一直都在流血,曾几次她都想自杀,一走了之。
但老儿与你娘数十年来风风雨雨岂能让她先去,老儿也不想让她来毒杀自己的儿子,可是另一面那数千人的盼望,又使老儿于心难忍,在这重重矛盾之中,老儿终于想出了一个好计策,就是说要找一条专吃萝卜的残疾狗,这本是一大难事,论天下之狗,哪有专吃萝卜的,并且一出生就残疾的狗,谁愿意养它二十年,更何况立冬所生之狗,在秋季又怎能刚好二十龄呢,这难事岂料竟难不住天意,天意竟安排人间真正有一条这样的狗。
于是,你娘在痛苦中杀狗,她杀罢狗后,倒在老儿怀中痛哭道:“自古虎都不食子,不想我却要做一个连恶虎都不如的坏人,草木尚知秋后老,留得枯叶护后苗,可老身,老身……老伴你说我怎么办呢?”老儿想了许久,终于想出了一个两全之法,说道:“这一餐狗肉一定要做,并且要做好,而毒一定要下,只不过是,这下毒之法得慎重安排。”
你娘问老儿如何下发,老儿道:“你先将狗肉用心的做他数十盘菜,而将千日睡只下在炖狗肉的汤汁之中,这样一来,猛儿一定会大吃美食,而我们也问心无愧于天下,因为我们投了毒的,至于毒没毒死猛儿与我们无关。”
当时,你娘却摇头道:“知子莫若母啊,猛儿小时最喜欢狗肉汤,千万不能下在狗汤之中。”老儿却道:“此一时彼一时,当时猛儿是乞丐,每次只有狗汤喂给他,他当然喜欢狗汤了,而此时的猛儿贵为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又岂能喜欢当年打发乞丐的狗汤呢?”
你娘深思许久,终于同意了老儿的建议,开始细心做菜,岂料,到头来,你娘的一场心思全白费了,真是正如你娘所说,猛儿,你只有一碗狗汤的命啊,天意如此,又岂奈何呢,唉!”
王猛听后,不愠不怒,定定的坐在椅上不动,黄太上前道:“数闻千日睡,要几日之后才会死去,猛儿,我们不如走出这秦王相府,到天涯海角去寻求解药,如何?”
王猛道:“一日为人臣,终身忠其君,王猛生在秦国,死肥秦土,何况这几日,王猛还有许多后事须办理,娘,你们去找解药吧,王猛,不需要了。”
黄太听后,缓缓从怀中摸出绿丸道:“孩儿,娘给你下毒,乃是想天下少些战祸,生灵少些杀戳,你怨我,骂我,乃至杀我都行,而娘这里有一颗千日睡的解药,你拿去吧,请交与你的亲朋,等一个千日之后,再让他们开棺给你解毒,为人之母,岂又有杀子之心呢,苍天,哈哈哈……”
黄太一阵狂笑竟倒地身亡。黄老头大呼一声,“老伴,岂能丢下老儿不管。”便一头撞死在墙上,而他怀中的小孙子已被抛出很远,碰死在台阶角上。。
王猛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变故,手拿着那颗绿丸道:“此丸能解千日睡,千日睡后又如何?”说罢,随手将此丸抛出,但此丸刚一出手,便被一灵捷的身影抄在手中说道:“千日睡后又如何,服下此丸你便知,王猛,你何必将它抛了呢?”
王猛大吃一惊道:“你是谁,啊,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