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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雀台内，赵斯斯一夜未眠，坐在美人榻上，双手抱膝，嘴里含的是从赵府带回来的果脯。
门开了，进来几名宫女，照例是来检查香灯添燃油的。
有人问她：“夫人还未睡吗，已经要卯时了。”
抬头，赵斯斯记得这个宫女，霍迎夏。
赵斯斯示意对方来身旁坐，若换以往，霍迎夏早已经真的坐下去。
可一想到身份，霍迎夏只好站着。
赵斯斯将手边的果脯递给霍迎夏：“吃吗。”
那一刻，霍迎夏盯着果脯出了神，霍迎夏自是知道赵斯斯今日回了赵府，宫里上下都劝诫过不得拆穿。
都这么骗她了吗。
“奴婢惶恐了，这是夫人娘亲亲手所做的小吃食，奴婢不敢贪。”
赵斯斯没那个耐心，放回原位。
她也不说话，霍迎夏蹙眉，怕是遇了什么事。
霍迎夏笑了笑：“夫人要不要玩叶子牌？”
“你往日不是郡主么，也喜欢这些东西？”
“昔日奴婢同夫人去过灵山寺…静休，玩过叶子牌，还是夫人教的，同灵山寺庵里的女师父们玩得彻夜，脸蛋叫夫人画满了墨。”
那时候，她的嫡亲姐姐为了让她入宫制衡相府，为了稳固后位，想方设法把她送到顾渊身边。
可她一无所技，跟在赵斯斯身后学了骑射，学了下棋，学了很多闺阁女子都没有学过的东西。
比如，如何让大夏太子撞得头破血流。
可是啊，后来摄政王改写江山，西楚所有人的生活就此翻天覆地。
比如她。
也比如赵斯斯。
很快，霍迎夏不知道从那里寻来约两指宽半长的纸牌，两人盘坐在地上，赵斯斯不懂怎么打。
最后还是霍迎夏教她，总算学会了些，也忘记了顾敬尧的种种。
“夫人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赵斯斯避开话题：“你很不一样，昔日郡主成为宫女也没见你露过丝毫不甘，即便被围着欺负，你一个人的气势比她们还强。”
霍迎夏笑道：“夫人可能忘了，夫人教过奴婢。”
入宫侍奉顾渊，根本不是霍迎夏想要的。
霍府已倒，虽说她的嫡亲姐姐死在赵斯斯手中，可她对她的嫡亲姐姐谈不上姐妹情深。
霍府众多子嗣，终究存在嫡庶之分，剥夺她的自由，只为稳固后位。
最后呢，顾渊死了，嫡姐都不是皇后了还不死心，非要赌上霍府的所有只为对付赵斯斯，篡改遗旨已经是诛连九族的死罪。
值得吗。
不值得。
如果嫡姐不是死在赵斯斯手中，一旦事发，霍府九族就得被权臣口诛钉上炮烙。
霍迎夏看得懂，她没怪过赵斯斯。
嫡姐？
篡改遗诏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这位庶妹的命何去何从。
赵斯斯听着霍迎夏的话，自是想不起来什么，她为赵家小姐，对方还是郡主，皇城脚下应该有过交集。
赵斯斯是个傻的，出牌爱分心。
霍迎夏赢得满灌：“夫人输了。”
赵斯斯把脸扬过去，闭上眼睛：“那你画吧。”
霍迎夏瞧着手边的砚台和笔管子，手挺痒的，好想报仇啊，昔日在灵山寺被赵斯斯画得满脸都是。
“夫人生得好看，奴婢下不去手。”
赵斯斯就扬着脸：“啰嗦，自是认罚。”
静静地，突然没有了霍迎夏的声音，额间冰冰凉凉的，鼻尖充斥墨水的生味。
“快些，你可别给我画丑了，我不喜欢丑的。”
还是没有霍迎夏的声音，突然感觉到强大的气场，那一瞬，赵斯斯骤然清醒，倏地睁开双眼。
眼底是一片浓郁的黑金色龙袍，金丝线溢着麟光。
帝王正弯腰俯视她，骨节分明的长指执毛管子，在她额间点了又点。
早就没有霍迎夏的身影，怕不是被帝王吓跑了。
赵斯斯堪堪挣扎，别开脸。
顾敬尧打量着她的脸蛋，美是极美，无与伦比的媚态，只是额间多了他的一笔黑墨，瞧着就生了憨态。
她还费力去擦，可见有多爱精致，当真一朵娇滴滴的花。
顾敬尧丢开毛管子：“朕从未见过如此求虐之人，斯斯是怎么输的？嗯？”
赵斯斯闭口不谈，倒是想给他还一笔，但不知为何提不起来这种兴趣，觉得他们之间过于生分，不该这般打闹。
她避开他。
顾敬尧很快扣住她的后颈往回拉，她只能被迫贴近他，仰望他。
两人的距离是密不透风的姿势。
再看顾敬尧，因为她的沉默，神色已经没有来时的淡然，眼中漾着幽暗的欲光，狭长的眼尾透出一抹红，夹着淡淡的红血丝。
“还生气呢，气什么。”
赵斯斯身子哆了一下，还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气什么？她没有气，只是不喜欢讨论什么。
这个男人并非他外表般沉稳克制，骨子里是残忍的，是冷血的。
顾敬尧有些厌烦她这样不言不语，指骨顺着她的后颈下滑。
那一刻，赵斯斯就像是被人掐住了命脉，抑得她颈脖不可抑制地后仰，呼吸渐轻。
他像是审视的目光，低低喘息着：“当真要为了萧其非同朕怄气？”
赵斯斯摇头：“不是。”
距离很近，她清楚的看到他眼底的阴鸷瞬息褪去，也感觉到他因为两个字而生了一点的喜悦。
对他来说，只要是与萧其非无关就会变得开心吗。
随之，赵斯斯感觉到腰上的手又紧了几分。
“气朕让你自己回宫？”
赵斯斯还是摇头：“不是。”
“朕自是有事要忙，抽不开身，下了早朝便来见斯斯不是么。”
这话，赵斯斯听着似曾相识。
顾敬尧瞧着她，沉默了片刻：“那斯斯到底在气什么。”
赵斯斯条件反射下，怒了：“我就是不想跟你说话，不行吗，不是你叫我闭嘴的吗。”
他深深地看她一眼，突然就笑了：“好了，斯斯不要气了。”
突然的温柔，空气都变得稀薄，赵斯斯怔了怔，在想。
他怎能把疯狂和矜贵切换自如，明明在高塔里肃杀的气息教人触不及，方才因她不说话就恨不得拆吃她入腹。
只是她服软些，帝王就完全抛开冷漠，温柔以待。
真如魏公公口中那句吗？
———皇上待夫人，是不一样的
赵斯斯蹙了蹙秀眉，刚准备推开他，只听到他在耳边哑声道。
“赵斯斯，你只管骄恣惯纵看山看水，别管朕怎么爱你。”
清冽的气息，带着令人心悸的强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