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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晚, 夏文真驱车返回家宅。叶一星告诉他今晚自己要和准备一起开公司的老同学吃顿饭，会晚一点回。
没想到回到家门口时, 家里客厅的灯却是亮着的。夏文真心中一沉，把车磨磨蹭蹭停在了停车位上，还是晃晃悠悠地去打开了门。
不出所料，杨美芸在，夏镇轩也在, 正襟危坐沙发之上, 正等着他呢。
这夫妇俩因为担心叶一星会在，已经很久没来夏文真家了。今天来了也不打声招呼，他心里就觉得不妙。
夏镇轩不会是想搞个突然袭击，当面质问星星对婚姻的看法吧？
“爸，您怎么……”夏文真若无其事换了鞋, 刚走上去几步，话还没说完就发现夏镇轩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手边的茶桌上放着那装着钻的钻石盒子, 后半句也说不出来了。
夏镇轩一脸阴沉：“问你爸为什么来？”
他瞥了一眼手边的钻石, 歪嘴讪笑，质问：“这是什么？”
夏文真哑口无言。他从父亲那里取走这个盒子以后随手放进了办公室的抽屉里就没再动。
“爸爸叫你送出去，你迟迟没向我汇报结果，我就知道你多半没按你爸说的做。你什么心思还想瞒得了你爸？！我这么多天没问你就是给你点机会，看看你还有没有点自知之明, 知道找补找补。”
见夏文真低头不敢答言, 夏镇轩冷笑道：“你妈今天给你整理办公室的抽屉, 发现这东西还躺在你抽屉里。我且不问你没锁抽屉弄丢了怎么办，我就问你这些天干什么去了，为什么答应好你爸爸的事情没有照办，还学会糊弄你爸了！”
这话一说就严重了。夏文真斜眼瞥向坐在一边的母亲求救，杨美芸面露担忧沉郁之色，却一句话也没说。
怎么，亲妈都不管用了？
夏文真慌了，只不过他也认为在对待星星这件事上他不能违背自己的本心，本就别无选择。如果父亲要惩罚，他是甘愿受罚的。
按照以往家里的规矩，答应的事情没办到至少要打四十下手板。他从客厅的柜子里取出一根家法棒恭恭敬敬捧到夏镇轩面前跪下，夏镇轩却叹气道：“跪下也不管用，爸爸打你你也不会改，你起来吧。”
夏文真愣住了。这是他长得这么大，父亲第一次在明知他犯错的时候不打他。
“文真，你长大了，也已经当家，应该也有了自己的主意。你的事情自己做主无可厚非，看来我这个当爸爸的管得是多余了。”
“爸……”夏文真仍旧举着双手，目光呆呆地盯着前方，脸上的表情如同清水一潭。
如果夏镇轩抄起那根棍子伸手便打也罢，他本来就是自知有错的。可这份心甘情愿在父亲的冷漠相对里竟落空了，夏镇轩竟然不愿意再管他，这是他完全没料到的结果。
他没敢抬眼看父亲，生怕看到的是父亲的失望。
“你起来吧，爸爸是不会打你的。”夏镇轩把目光转向一边，叹了一口气便不再说话。
“爸……我……”夏文真好容易才敢抬抬眼皮看了一眼父亲，“我知道错了，也愿意受罚，请求您的原谅。但这件事有违我心中的原则，真的做不到……对不起。”
夏镇轩刚刚被失望浇灭的火又燃起来了，转头质问：“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你不是没有什么事对不起你爸吗？既然在这件事上你始终不觉得自己有错，爸爸的惩罚就对你毫无益处。你没有对不起谁，又何必要道歉，何必要受罚。”
夏文真虽然语调谦逊，却极力辩白：“我不是不想按您说的做，我是真的做不到。”
夏镇轩面色暗沉，却语气淡然道：“我看你翅膀硬得很，也不需要你爸替你扛着什么了，你爸老了，管不了你和这个家了，从今往后你就为自己负责，同时担起家族的责任吧。我不管你中间怎么办，这三个月之内你需要自己给家族一个交代，如果给不出交代，你自己去面对后果。”
顾不得儿子渴望原谅的眼神，夏镇轩起身离开客厅，只把那盒钻留在了茶桌上，动都没动一下那根家法棒。
一切恢复了寂静，而夏文真却脸色苍白，不敢把手落下。
坐在一边的杨美芸将儿子手里的藤条一把接过：“文真，你起来，回楼上去。”
**********
楼上书房夏文真的工作台前，夏文真跪在杨美芸面前，趴在母亲的怀里伤心痛哭。
他虽然并没哭出声，然而杨美芸却能感觉到他温暖的眼泪在怀里融化开。
生在这样的家族，不是他的错。
他到宁愿父亲抄起那根棍子对他一顿痛打，而不是对他失望、让他自生自灭。
他是答应了父亲，只是那是迫于无奈。他也无法应对家族给予的巨大压力，更何况这压力一直都是由父亲承担的，为此他心中有愧。
但这件事情也是他权衡再三、无论如何都办不到的事。
杨美芸紧紧搂着儿子，她知道他近来在工作上、家庭上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作为母亲当然是心疼的。可夏镇轩的顾虑也有道理，她嘴里只能先劝慰：“你爸爸一直承担着家里的压力，你也知道他多年身上背负着沉重的家族责任，在他的心里家族到底有多重要，这是他的底线。”
夏文真终于明白为什么杨美芸一句话也没有说。在夏镇轩家她是当家，但在小家庭以外却也有她不能触犯的东西，那就是夏家大家族的利益。
“你别看你爸爸表面上严厉，其实他一直在保护你，舍不得让你独自面对家族。”杨美芸表情转冷，“掌管家族事业就意味着承担家族责任，承担责任难免要有很多的牺牲。你是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让你面对守旧的家族，难免会有许多的矛盾。”
家族的发展往往滞后于人的发展，夏镇轩也无法用一己之力强行令家族信服。他只能想方设法用各种手段去做对各方最有利的选择，在这件事上夏镇轩并没做错。
“如果你想自己担当一些责任，给家族和你爸爸一个合理的交代，的确避免不了要面对这件事情……”
夏镇轩走了以后，杨美芸将那盒钻自行收了起来，拿到了夏文真的书房放在桌上。她倒不是想强迫夏文真做个决定，而是想告诉他家族的事他也要正视。
夏文真停了抽泣，却没敢抬眼看母亲。
“……你能告诉妈妈，为什么不按你爸爸说的做吗？”
夏文真长久地沉默，杨美芸静静地看着他，也不强迫。直到他半晌终于说了一句：“星星有她自己的打算。我想尊重她，保护她，不想让星星跟家族扯上什么关系，也不想让她因此失去继承人的资格。”
“你想尊重她保护她，就得依靠你的家族。”杨美芸道，“身处利益交织的大家族里，你们的婚姻感情就是会与很多利益关系捆绑在一起，会有很多身不由己的地方。但凡事都有它的两面。在婚姻与爱情上，家族也是给过你们许多好处的，你也不可否认。”
夏文真虽然没抬起双眼，但杨美芸知道他竖着耳朵在听。
“你仔细想想看，为什么你能给你中意的女孩许下任何承诺，承担任何风险，保护她，让她受尊重，在外面逞尽了男人？正是因为你是夏氏财团的继承人，不论你做什么，娶什么样的女孩子，都有偌大的家业给你兜着。你想保护她，这不可能和家族无关，你获得了家族的好处，就要献出自己的一部分自由，这是一场公平交易。”
杨美芸的一番话令夏文真哑口无言。作为夏氏财团的继承人，他谈感情确实比别人少了很多顾虑，但在婚姻上却不得不遵循家族的规则……从前他从未想过，这些全部的自由也有暗中标好的价格。
是父亲为了让他拥有自由而对抗着家族的规则和压力，在关键的时候换来的却是自己的任性。
“你说不想和家族扯上关系，那么你追求的就是像你朋友一样的世俗的爱。不靠家族给你带来的财富、荣光，仅仅凭你这个人，你能给你喜欢的女孩什么？能不能给得起她想要的任何东西，能不能在她被轻视、失落时重新给她尊重，能不能负担得起她想要实现的愿望？”
虽然母亲这么说确实过于残酷了一点，但没有这层家族赋予的身份，他确实说不出“可以给你全世界”这样的话。也许他心爱的女人所要的东西他也会永远给不起。
杨美芸叹息一声：“一个人无忧无虑的背后，总有别人的辛苦支撑。世俗的爱情是两个人的感情，你必须去掉继承人的身份，去掉家族给你的光环去做一个世俗的男人。你要有不担当的勇气，要承认自己的懦弱，甚至要向世俗低头，这比起担当要更难。想要放下某些东西承认自己办不到，让女人跟你一起吃苦、替你去分担，比起做个强大的人要更难吧？让她和你一起承担你们感情的后果，你一定无法说出口吧。你敢保证你的星星小姐不会嫌你无能、把你当弱者看待吗？”
夏文真不得不承认妈妈所说的每一句都是让他害怕的。他发现他竟然也有如此恐惧的事情，一向以完美为守则、从来都是胸有成竹的成功者姿态的他也会有因为缺乏勇气而退缩的一刹那。他害怕当个弱者，害怕说出“我不行”……害怕让星星去承担背叛家族的代价，竟然也害怕自己遭到家族的不认可。
“做不到，你就必须要好好考虑你爸爸的话。”乾坤听书网 .
杨美芸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盒子，又望了望窗外，天色已暗。
“不用担心，你爸爸我会去安慰的。虽然妈妈很同情你的处境，但我不能教唆你去和家族作对……我的话希望你能放在心上。”
杨美芸离开书房后不久，楼下的车库就响起了鸣笛声。透过落地窗和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隐隐看到车灯闪烁，夏镇轩夫妇离开了儿子的家。
夏文真独自一人怔怔出神了好久，直到楼下门铃声响。
叶一星进门的时候气色非常好。看来今天遇到了令她开心的人和事，和朋友们的相处也很愉快。
夏文真尽量没让她看出自己神色的不自然，只是装作收起了每日下班后的疲惫，对她笑了笑。
“我回来了。你吃饭了吗？饿不饿？我做饭给你吃吧。”
“一起吧，正好我也想做饭给你吃。”夏文真替她取下斗篷。她换好鞋，飞进他的厨房穿起围裙。
面对叶一星一进门的三连问，夏文真恍惚有种多年以后，两人早已结为夫妻，在一起生活了许久的错觉。
他曾高调宣布和她的订婚消息，在无数人的祝福之下和她举行过盛大的婚礼，用全世界最为豪华浪漫的仪式令她成为自己的爱妻。无数个早上他们一起醒来，他准备她喜欢的早餐，她为他收拾床铺、熨好衣服。
他们曾一起旅行，去她小时候踏上过的阿尔卑斯山看星星。
那仿佛流动的星辰银河，真的很美。
**********
谭怀业一家自从搬离了临时租住的那个住宅区，在叶乔的招待下暂时在叶家的别苑安下了家。
叶乔也有几幢房子，互相都离得不远。这幢别苑是一间别有风味的老式单元房，一栋三层的楼里有四个单元，每个单元都是一户。
这房子是叶乔的父母送给女儿的，叶乔平时只派管家定时来打扫，叶家父母旅居国外，和儿子、儿媳住在一起，回国时才住得到。而颇有英式庄园风格的装修和有些年代感的庭园正好适合谭家暂住。
谭怀业此时正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看信件。一封由境外金融机构发来的格式化信函让他双眉紧蹙，把信纸塞回信封，谭怀业深吸一口气：“债务不能再等了。”
这是一份催债的账单。长期拆东墙补西墙，已经让谭家心力交瘁，若是动了私人银行里那些家底，谭家将变得不堪一击，无法抵御任何一个随时发生的、不大不小的风险。
谭太太从厨房端来茶和茶点放在桌上，谭熙媛也正好从楼上下来了，看见父亲的脸色，垂着眸子站住不说话。
“应该赶紧提一提卖船的事，今天下午我就约一下天星伟业的人。”谭怀业心烦意乱地把信封丢在茶桌上，“路瑞明那小子，一点风险也不敢让我们担。”
路瑞明正好回美国了。
谭家本来打算在年底之前凑上一笔钱，因为这债务的情况一旦跨了年，就要到达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但眼看年底早已过去，转眼年初都要过去了，一笔像样的钱也没有融到手里，谭怀业急了。
新年伊始，他打算重新将卖船一事提上日程时，路瑞明就出言反对过。
“毕竟夏家在商界影响很大，跟夏家提亲这事情刚过去几个月，风头尚在，出点什么纰漏会影响其他兜底的合作。谭先生一定要谨慎起见，等风头过去再谈这事。”
谭怀业也不是不知道有风险，但形势已经等不及了：“等风头过去一切就都晚了！现在不卖船，我们手上的债务怎么办？更何况天星伟业要做跨境网商，他们的物流要船，卖给他们和卖给夏天投资集团不同，根本不存在一分一毫的欺骗。”
路瑞明反问道：“谭先生，你们的船真的打算给天星伟业用吗？这家物流公司，您想做多大规模？”
“船当然还是归我们管，这不是熙媛的嫁妆么？就由她说了算。不依靠速升物流和天星伟业，这家公司是做不大。”谭怀业干笑一声，“国内物流网络如此发达，空运的成本都降下来了，船运公司的利润根本不如国外，市场也很难打入。斥资在这里干这行天星伟业是乐了，他们正缺物流，我们自己却吃力不讨好。我们也没必要为天星伟业专门做家公司，等我们家的生意状况好转了就卖掉，还可以套现。”
虽说这是准备写在谭熙媛名下准备联姻用的公司，谭怀业嘴里说为女儿留些产业，却也没过问过谭熙媛的意见，而是仍然把它当谭家的产业来处理。
“那就更应该谨慎。”路瑞明微微皱眉，尽量耐心劝告，“要想顺利拿到钱，当然是得跟天星伟业集团而非褚天星本人合作。天星伟业那么多股东，但在有完全属于自己家的速升物流的基础上，他们再投资物流是会相对谨慎的。圈子不大，同一件事时隔这么近提两次，万一被人知道了，是人都会怀疑。”
谭怀业默然：“那你说，这么短的时间内我们哪里找钱？”
“我有办法。”路瑞明紧追一步，“可以用新公司和新拿到手的股权做抵押担保借款暂时度过危机，您的投资再等半年或者三个季度就可以见到成果。在这段时间里我们还可以运筹帷幄，到那时说不定就周转回来了。”
“为了这些钱和这些债务我已经多久都睡不着觉了。你还要让我在这里日日夜夜地煎熬，等钱一分一分地回来？哎！”
谭怀业焦头烂额。但介于上次没有听路瑞明的导致翻船，他举棋不定之余还是没敢擅作主张。可这次又看到催债单，他终于彻底坐不住了。
“褚天星到底有没有钱，他要是拒绝怎么办？要是天星伟业不同意怎么办？”谭太太很是担忧。
谭怀业倒是胸有成竹，毕竟他是个深谋远虑的人：“褚天星不想答应没关系，我们可以找甄小姐。虽然他们家的事我不了解，但我总感觉这个甄小姐本领很大，在褚天星的决策中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谭熙媛在一边低眉听着，一字也未多说却暗暗眼珠转动。
在这个当口上父母的决策自己当然不能多嘴，更不能干涉分毫。毕竟在家族利益面前，她没有权利多说一句话。
嫁给褚天凡的事父母也没问过她的意思，她当然也没有表态的余地。不过和褚家联姻，自己就跟叶一星是真正的姐妹了，这倒没什么不好。
褚天凡那个小子……呵呵，是个有趣的人。
不过这个“有趣”，绝不代表任何兴趣，也不算是褒义。
“那个甄小姐，我总觉得不是什么聪明人，也不是个生意人。她说话太性急，根本沉不住气，又什么都不懂……”
谭太太皱着眉唠叨，谭怀业却道：“别人家的事情我们不管那么多。她不聪明不懂商业，懂怎么拿捏住褚天星就行了。更何况她那个儿子我看也有几分伶俐，她想让那孩子当继承人，说不定真能当上呢。天凡当上了继承人，我们家熙媛就是少东家的媳妇，在天星伟业也可以拿一份股份。”
谭怀业想得倒是挺远。叶乔曾说过，秦时月那个小蹄子就因为和褚天凡订了婚，拿到了褚天星给的10%股份作为订婚礼。如果他们结婚，褚天凡手里的股份也就相当于她的，可惜这门婚事没成，秦时月却混成了天星伟业的高管，作为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如今在集团里风生水起。
如果拿到股份的是自己的女儿，那谭家的未来也算有了座靠山。
谭太太倒是满腹的担忧：“叶乔的女儿原本是继承人。咱爸和叶伯伯就已经是义结金兰的兄弟了，你和你的义妹关系这么牢靠，我们和褚家要成了亲家，这岂不是让谭家夹在两个家族中间难做人吗？”
“他们家谁当继承人都没关系，对我们有好处即可。”谭怀业淡淡地道，“褚天凡当继承人，我们能拿到的东西就更多了。义妹生的是女儿，又不是婚生女，由女儿继承家族产业本来就是笑话，女人能把得住天星伟业这么大的产业吗？以后还不是得嫁人。她就一个女儿，在褚家也还是一个外人。我们熙媛嫁给天凡，等于两家有了姻亲关系，她靠着我们的关系在集团里也站得稳脚，也不是没有好处，这又有什么不好？看问题要看大局。”
“我现在就去帮你打电话。”
谭怀业离开英国后，谭太太充当起了他的秘书，除了打理家事之外，还替谭怀业分担起了身边的事务。
谈及儿女婚事，甄姣当然是万分积极的。谭太太与甄姣约好时间后，夫妻两人带上谭熙媛一起出了门，这回直奔的是褚天星的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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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憨憨不肯打儿子，小憨憨还哭了
真可怜啊…
小憨憨不想按家族的意思把星星拴在憨家，收到了老憨憨威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