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顶点小说】 dingdian911.com，更新快，无弹窗！
彼时，千离十一岁，跟着自家师父身边已将近一年。
这一年里，她和师父一直待在青梧山上，师父教会了她很多东西，除了法术武功，他还会教她读书写字。姐姐在世的时候也曾教她识过几个字，可那时她不爱学这些，也只是会写自己和姐姐的名字而已。
那一段日子，是千离自姐姐离世后活得最开心的一段时间。虽然偌大的青梧山上只有她和师父两个人，撑死再加一个不是人的冥灵红叶，可是，他们于她而言就像是家人一样，只要有他们在身边，她便不觉得害怕和孤单了。
不过，小小的千离一直有件事埋在心里无法想开。那就是，师父从来都不和她同桌吃饭。
红叶姐姐是鬼，用不着吃饭也就罢了。可师父是人啊，是人就得吃饭不是吗？为什么他从来就不和自己一起吃呢？是自己不够乖巧吗？可是，她一直都很听话的呀！
师父交代的功课她从来不敢懈怠，每一次都是认认真真地去做好了。可每次也只得到师父淡淡的一句不不知道算不算是夸奖的话：“很好。”
她想听到的，却远不止是一句“很好”而已。
她想看到他对自己笑，哪怕只是一下也好，那样会比一句“很好”要令她开心的多。
因为师父从来都没有对她笑过。
从来没有。
他在她的面前，从来都只有一种表情，那就是面无表情。唯一算是有表情的时候，也是在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千离想看到师父笑起来是什么样子。他那样好看的人，笑起来的时候一定更好看吧？
可是，要怎么样才能让师父笑呢？
千离不由发愁了。
然后想了很久之后，终于让她想到了一个办法。
记得以前慕家哥哥还没有离开的村子的时候，常常会来她和姐姐家里帮忙，姐姐就会留他在家里吃饭。每当那时，慕家哥哥就会笑得十分开心。
当时年纪小，她还问过姐姐为什么，姐姐就说了：“因为吃到好吃的东西，自然会开心了。”
那是不是说，如果自己能做出好吃的东西给师父吃，师父就会高兴，就会对自己笑了呢？
这么一走神，师父教她的法术，一不小心就用错了。
“在想什么？”师父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可是她却知道他一定是不高兴了。因为她走神了。
“我……”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今日教给你的口诀，每句抄十遍，没有抄完不许吃饭。”他淡淡地说完，便转身走了。
“师父……”她不由哭丧了脸。虽然她不讨厌写字，可是最讨厌抄东西了。往日为了不被罚抄，她都是很认真地在听在学的，可是今日……
她欲哭无泪，谁让自己一不小心就想入神了呢？
“阿离小丫头，你今日是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可以和姐姐说哟。”红叶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笑嘻嘻地说道。
“没有。阿离没有心事。”
那之后，她只要有了时间，就会悄悄研究怎么烧菜。以前姐姐也有教过她一些，可她那会只是学会些了皮毛而已。要烧得好吃，还需要下一番功夫。
而且，还得瞒着师父和红叶姐姐。
师父是自然要瞒的，至于为什么要瞒着红叶姐姐，她也说不上来。只是下意识地不想让她知道，大约是怕被她笑话。
“阿离小丫头，你干嘛去了？怎么弄得跟只小花猫似的，脸上到处都是黑黑的。莫不是又贪玩了不成？”那是她第一次尝试烧火烤东西后，红叶的问话。
她悄悄拿眼睛瞟了眼一旁的师父，就见他微微皱着眉头看着自己，面无表情的脸似乎比平时更没有表情了。
——虽然千离也不知道，已经没有表情了，还要怎样才能更加没有表情。
她乖乖地站着，等着师父的责罚。
但他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去洗干净。”便没了下文。小说吧 .xiaos8.
她心虚地应了，迅速跑开了。
“这丫头，也不知道悄悄在捣鼓些什么。”离开的时候，红叶的话隐隐约约地传来。
之后这样的事又发生过好几次。不过，师父从来都没有问过她去干什么去了，只是在她没有达到要求的时候，会继续罚她抄书。
她不知道的是，红叶早已经发现了她的小秘密。只是想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便一直没有说破。而在更早的时候，她一心想要讨好的师父就知道她每天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是在做什么，只是装作不知而已。
一个月后，千离终于能烧出一手像样的菜来。她高高兴兴地做了几样看起来师父应该会喜欢吃的菜，然后欢欢喜喜地拉着师父坐到桌子边：“师父，这是阿离做的菜，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然而事情却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她期待地看着自家师父，可师父却只是看着那一桌子菜，不说话，也不动筷子。长长的眼睫微微低垂着，被月色在脸上打下一片淡淡的影，越发得看不见眼里的神色。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淡淡说了一句：“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然后，再也没有看那些菜一眼，径自转身走去了自己的房间。
留下千离独自一个人，面对着那些盛满了自己心意的菜，眼泪忍不住在眼中打转。
“师父是不是不喜欢阿离呀？为什么一直都对阿离这样冷冷淡淡？”她问站在自己身后的红叶。
在她看来，大约自己就是不讨师父的喜欢。师父之所以收自己为徒，也只是因为自己刚好有一双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的阴阳眼罢了。
“怎么会呢？阿离小丫头这么可爱，谁见了都会喜欢的。”红叶笑着安慰她道。
可是千离却知道，就算长得可爱性格也可爱，未必就讨人喜欢。不然的话，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欺负她了。
“可是，师父从来都没有对阿离笑过。”这才是让她一直难过的事情。
“你师父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并非是不想领你的情，只是有些事情，不是你以为的那样简单。你师父他，只是不擅长表达而已。”红叶安慰她。
“那师父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总之，不是像现在这样。”
“那是什么样子的？”
“什么样子的，其实红叶姐姐也不知道哦。”
“那红叶姐姐为什么说，师父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小孩子总是喜欢追根究底的，千离也不例外。
“……”红叶还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你师父从前虽然话也很少，但至少还是会笑的。”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但她就是知道。
“姐姐见过吗？”
“……没有哦。”至少现有的记忆里是没有见过的。
“那姐姐怎么知道，师父以前是会笑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知道，只是心里就是这样认定。也许在那些被她遗忘了的记忆里，她是知道的吧？
“快点吃饭，你做了这么多菜，早该饿了吧。”无奈之下，她只得顾左右而言他。
“可是，师父都不愿意和阿离一起吃饭。”甚至连尝一口自己做的菜，都不愿意。
想到这一点，千离不禁又红了眼圈。
而千离和红叶都不知道的是，她那向来面无表情的师父，一直都在后面悄悄注视着，大半个身子都隐在黑暗之中，不知道在想什么，垂在袖子里的手，苍白的指尖收拢又放开。
他又何尝想要糟蹋小孩的心意，小孩的努力他一点一滴都看在眼里，说没有丝毫触动那绝对是假的。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这副身子，除了水，是不能吃任何东西的。
因为……这是，活下去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