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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有段时日没有见过那书生了，不过罗员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此人的确就是失踪了好一阵的林怀远。
“真的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罗员外眼睛里难掩惊愕地说道，末了又想起什么，于是改口：“不，应该说，他是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他当真已经死了？”
“嗯。”千离点点头，“而且他成为鬼的时间应该已经不短了。据我推断，他应当在一月之前就已经死了。”
“一月之前？”罗员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刘管家。一月之前，不正是他吩咐刘管家拿银子打发林怀远走的时间吗？怎么会这么巧？
“老爷，我那会看到他的时候他还活的好好的。”刘管家显然也想到了同一件事，急忙撇清关系。他记得当时林怀远很有骨气地不肯收下银子，是自己强行将银子留在了他的家中。
“哎呀，你们看！”却听绿苑一声惊呼。几人顺着声音看去，就看见原本双目无神表情呆滞的罗茵忽然露出一个极浅极浅的笑来，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抬起，轻轻抚上了灵魂状态的林怀远的脸。
一人一鬼静静对望，眼睛里仿佛都只剩下了彼此。
“这……”罗员外的表情恨不得冲上去将“二人”分开，但理智让他并没有这样做，而是求助地看向千离：“千离姑娘？”
“罗老爷莫急。林怀远的魂魄对罗小姐并无恶意。”千离说着伸出手，手心一枚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珠子，珠子里隐约能看到一个淡淡的影子，约莫是个人形。
“这是什么宝贝？驱鬼的法宝么？”刘管家见状忍不住问道。
“法宝不是，不过对林怀远这只鬼却是极其有效的。”千离说着对珠子轻轻吹了口气。一道白光自她手心里飞出，而那颗珠子已然不见踪迹。
柔和的白光罩在罗茵身上，对面的林怀远对此却恍若未见，只静静看着她，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千离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小姐她不会有事吧？”绿苑到底是小丫头，最关心的是自家小姐的安危。
“没事，且安心看着吧。”千离调皮地冲她眨眨眼，并未回答她的疑问，反而故作神秘地说道。
话音未落，围绕在罗茵周身的白光已渐渐消散，罗茵也慢慢抬起了眼睛。
林怀远和罗茵的故事很简单。
就像先前千离以为的那样，富家小姐爱上了穷苦书生，虽两情相悦却得不到祝福。所不同的是，罗茵第一次见林怀远，并不是林怀远来府中教她诗词学识的时候。
早在那之前，罗茵就已和林怀远见过几次并且生了好感。林怀远能够进入罗府，也是罗茵央了自家爹爹说要请夫子，然后又叫丫鬟绿苑悄悄去给林怀远送信让他前来应聘的结果。
之后的朝夕相处中，两人之间的感情日渐加深，等罗员外发现时，已无法让两人分开。但希望女儿能嫁个好人家的罗员外还是选择了棒打鸳鸯，赶走了林怀远，并开始为女儿张罗婚事。
再之后的事，就像罗员外先前说的，林怀远被塞了银子之后就失踪了。罗员外以为他是因为被狠狠奚落了一番自尊心受挫所以离开了，却没想到竟是死了。
林怀远怎么死的，没有人知道。
而现在，他回来了，以灵魂的形态。
“怀远。”罗茵开口说了这些日子以来的第一句话。
罗员外等几人不知道的是，站在林怀远面前的，是罗茵，又不是罗茵。
千离拿出的那颗珠子正是之前收起的罗茵的游离在外的两魂六魄。正如她此前所说，在罗茵执念未散之前，她不能强行将她的魂魄送入体内。方才的施法，不过是将罗茵两魂六魄上的思念附着到了她的身上，以此为媒介让她与林怀远作一个了结。
“阿茵，我一直想来见你。”林怀远也开口了，声音有些古怪，隐隐带了一种机械化的生硬。
“怀远，我也一直在等你。”罗茵的眼里，只剩下了对面那人。
千离和慕少衍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疑惑。
“林怀远的魂魄不对劲。”千离用只有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说。
“嗯。”慕少衍点点头，“见机行事。”
“……”南宫寻默默看了两人一眼，眼底有让人看不懂的情绪慢慢浮现又很快降下。
“林公子……为什么会已经死了呢？明明一直都活得好好的呀，怎么就……”绿苑伤感地看着两两相望的二人，对林怀远的死似乎不能释怀。
“他是被人害死的。”千离说。
“被人害死？”震惊于千离这话的，不止是绿苑，罗员外和刘管家也一脸不可置信地看了过来。
“自然死亡的人魂魄很快会被鬼使勾走，只有被人害死的人才会像他这般滞留于阳世。”千离说着回头看了眼罗员外身后，却意料之外的没有看到她以为有跟过来的某人。139读书网 .139ds.
千离不禁皱了皱眉。她明明记得，那会儿有看到徐晋跟上来的，怎么现在没看到人？不会又是去做什么坏事了吧？
“林公子那么好的一个人，谁会这么狠心害死了他？小姐怎么这么命苦……”绿苑表情难过地说。
罗员外没有说话，只是面色越发得沉了下去。刘管家则轻轻叹了口气。
“娘亲，那个鬼哥哥身上有奇怪的东西。”耳边忽然传来小孩小声的说话。
千离微微侧头，看见漂浮在自己身边并隐身在空气里的小孩。因为没有实体化的缘故，小孩的身体看上去有些透明。此刻那以一张小脸正认认真真地盯着不远处的林怀远，眼中带着几分不自觉的警惕。
“奇怪的东西？”
“嗯。”小孩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十一也说不清楚是什么。那个哥哥身上有十一不喜欢的味道，非常不喜欢。”
千离皱了皱眉，没有说话，看向罗茵与林怀远的眼中却不由多了几分凝重。十一对于事物的好坏感知力极强，既然他说了有不好的东西在，那就一定不会有错。只是，究竟是什么呢？
“怎么？”南宫寻看似莫名地看了看千离。如果不是知道他看不到，千离会以为他有那么一刹那看的是她旁边的十一。
“没什么。”千离摇摇头，没有多说，目光定定落在林怀远的身上。
“阿茵……”林怀远的魂魄闭了闭眼睛，像是在极力忍受着什么，或者在对抗着什么，“我……”
罗茵并没有注意到他仿佛在忍受某种痛苦般的表情，更确切一点地说，是罗茵的思念并不能意识到这一点，只是带着点儿幸福和期待地说道：“怀远，爹爹已经同意我们在一起了。以后我们……”
“不！我不能……”林怀远突然后退一步，双手抱了头道。
“怀远，你怎么了？”罗茵歪歪头，表情几分懵懂几分不解几分受伤。
“对不起，阿茵。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你忘了我吧。”林怀远紧皱着眉慢慢说道。
“为什么？你明明答应会娶我的！”罗茵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我已经死了，而你还活着。”林怀远苦笑了一下，语速有些缓慢，“即便没有阴阳相隔，我们注定了不可能在一起。”
“怀远，你骗我……事情不是这样的！你说过会娶我，要永远和我在一起的！”罗茵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林怀远沉默地看着她。“对不起。”他说，“我说过的那些话，你全当从来没有听过，忘了吧。”
“不！我不要……”罗茵摇头。
“阿茵，好好活着，找一个爱你又可以给你幸福的人嫁了吧。”林怀远却无视她的意愿，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不……”罗茵伸出手去，想要抓他的手。但他却像是在躲避什么恐怖的东西一般，飞快地又向后退了几步。
“阿茵，我只是……来和你道别的。”
听到“两人”这段对话的众人神色各异，但无一例外的是，所有人的表情里都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和震惊——谁也没有料到，林怀远的魂魄出现，居然只是为了所谓道别。
“我原以为，他至少会说些别的什么。”千离轻叹一声道。
“不过他现在已经是这般模样了，能说的也只有这些吧。”南宫寻说。
“那倒也是。”千离想了想，心中却莫名得不舒服。这样的事实，总归是让人忍不住难过的。
“只是不知道他的那番话里，有几分是真，几分违心。”南宫寻看着已经退到阴影里看不清脸上表情的林怀远，似意有所指地说道。
“这个问题，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千离叹了口气道。
“不，也许还有另一个人也知道。”慕少衍忽然道。
“另一个人？谁？”南宫寻惊讶地看着他。
千离也看着他，但眼神并无多少好奇或吃惊，倒像是早已料到他会说这样的话一般。
“自然是……”慕少衍正要说出来，却被一声惊叫打断——
一抬头，只见林怀远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将一脸不敢置信不愿相信表情的罗茵拥入怀里。而罗茵的身后，却有另一个她安静地侧躺在地上，双眼紧闭，仿佛只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