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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街小雨润如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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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微雨。
    客栈的床靠窗口,尹人便倚在床头,静静地看着窗外。
    天泛青色,雨线细腻,屋瓦垂滴,水缸咕咚。
    雨中街巷难得人少,偶有人过,撑着伞行色匆匆。
    尹人一会看景,一会又低头看看身侧熟睡的姑娘。
    这也睡太久了。
    尹人眉头皱起,嘴角却仍浅笑着,身侧的美人呼吸均匀,眼眶却微红。
    怪他,忘了他的小瑜儿现在柔嫩娇弱。
    而且,是第一次。
    在苓州时,他曾怪弛瑜起床太早,显得他没伺候好似的。但后来想想,非要让她下不来床也不现实。
    谁能想到,还真有变成现实的一天。
    又坐了一会儿,尹人轻手轻脚起身穿衣,戴起面具。他要出门一趟。
    回头看一看床上,弛瑜仍是未醒。
    他无奈叹气,推门离去。
    趁着弛瑜熟睡,他还有事要安排。
    见尹人欲离开客栈,田韦立刻撑伞为他打上,尹人却伸手将伞接了过来。
    田韦一惊,唤道:“大人。”
    尹人笑吟吟摇头:“不必跟来。”
    而后油纸伞一打,走入雨中。
    虽只露了半张脸,但那笑容着实让田韦眼前一晃,半天没缓过劲来。
    天街小雨,白影慢行。
    尹人来到一家棺材铺子。
    老板抬头看了他一眼,由他挑选,兀自低头继续叠他的纸元宝。
    尹人也不打扰他,在阴暗的店铺里看看,伸手敲敲一个红木棺。空棺发出沉闷的声响。
    “挑西瓜呢?”张亦临的声音在店铺外响起。
    尹人回头,见得他已下了马,后面跟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少年郎潇洒恣意,二人皆未撑伞,一路至此已一身浅浅雨渍。
    那孩子许是见了棺材觉得怕,格外紧张地躲在张亦临背后。
    而张亦临入店,与尹人面对面站着。
    一黑一白两个身影,相像的样貌,不似父子,倒像照镜子一般。
    尹人道:“正好,你来了,便省的差人去送了。”
    张亦临抱臂胸前,宛若恶霸:“哦?看来,父亲是打算死在今日了?”
    尹人摊手,阔袖微抖,笑得好生面善:“更待何时?”
    张亦临看着那笑容一身恶寒,冷笑道:“待回宫孩儿便为父亲举行国丧,下葬在修缮好的母皇皇陵中,您便死踏实些吧。”
    尹人满意地点点头,声音流水一样好听:“陛下看起来不甚愉悦?”
    “孩儿甚是愉悦,”张亦临也冲他露出一个微笑,“恨不能就着国丧大赦天下。”
    尹人也不恼,作为大获全胜的一方,他现在气定神闲,怡然自得。
    他施施然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张亦临道:“此信交与戴舟,他是聪明人,自会明白,今后的朝堂便是你一个人的了。”
    张亦临两指一捏,看似毫不在意地捏过信件,却是妥妥当当贴身放好,又正过身子道:“说实话,我母皇什么都好,眼光不行。若是可以,我可不希望她这一世还与你这个人渣同处,但没法子,她喜欢。既是如此,那你这一世便好好待她,莫要再欺她骗她,否则——”
    尹人冲他偏了偏头,似也在好奇否则他会如何。
    却见张亦临眯眼笑笑,那眼中的狠意与尹人如出一辙。
    他上前一步,在尹人耳畔道:“否则,您这三年中杀了多少侍卫侍女,斩了多少流散民间的集沙岸反贼,母皇都会知道得一清二楚。或许到时她会狠下心来,弃您而去,另则良人,也说不定。”
    尹人亦微微转头,在他耳畔轻声道:“那敢问陛下,那位小公子的命,您还想不想要了呢?”
    张亦临浑身一僵。
    尹人又轻佻道:“也不知那位小公子知不知道,你张亦临、大南的皇帝、后宫有妃却无所出的废人,竟对他芳心暗许呢?”
    张亦临额头青筋暴起,胸口起伏,狠狠盯着尹人,直盯得他笑出声来。
    “呵呵呵,”尹人笑声低沉,伸手拍了拍张亦临的肩膀,“别说不该说的话。即便我将朝权悉数交出,也还远没到你可以威胁我的时候。”
    尹人说着再次撑起伞,走进雨中,留下一句“就我刚才敲的那口吧”,便缓缓离开了。
    张亦临盯着他的背影咬牙半响,才道:“将这红木棺抬走。”
    轻飘飘一声令下,躲藏各处的暗卫便冒了出来,抬棺的抬棺,付账的付账。
    接下来天下会有何等传言,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了——陛下与尹太妃大人不和,趁卿苑道微服查案之际,痛下杀手,携棺而归。
    当然,弑父是大逆不道之事,所以张亦临绝不会承认,他甚至还会在国丧上哭几嗓子。而以戴舟为首的臣子得了尹人的信件后,也不会过多追究尹太妃之死,一切顺其自然,何其美妙。
    如果没有尹人方才那番话,张亦临现在应该快乐到上天。
    刘之言本就害怕这些不吉利的东西,张亦临还一副狂躁模样,他便更紧张了:“喂,怎么了,他跟你说什么了?”
    张亦临怒极反笑,答非所问:“戴面具?脸毁了三年我就没见他带过面具。还戴半片面具,故意把好的半张脸露出来让人看?呵,还真是讨宠卖惨两不误。”
    张亦临咬牙切齿:“他要是死了,就是活活骚死的。”
    尹人回客栈时,弛瑜已经醒了,躺在床上发呆。
    上辈子她可少有这发呆的福气,一旦醒了总是立刻起床忙事。如今理直气壮地赖床,竟也让人不忍打扰。
    而且,甚是可爱。
    尹人从外头捎了早点回来,搁在小圆桌上,将油纸伞靠到墙边,而后坐到床畔去:“你醒了。”
    弛瑜亦如他刚醒时那般,看着窗外的雨道:“嗯。”
    尹人伸出手去,与她十指交握,心里便踏实一些:“吃点东西?”
    弛瑜说:“尹人,我想明白了。”
    “哦?”
    “我自小对情爱之事感悟不深,我父亲从未喜欢过我母皇,所谓男女之爱于我而言本就虚幻。父亲虽对我呵护有加,但因深宫受辱、郁郁不得志,也总是举止别扭,不愿正视我这个女儿。”弛瑜说着吐出一口气,“我苦于父亲的表面冷淡,不愿如他一般伤了旁人的心,但或许,我实际并没有脱离那种不坦诚。不论是待临儿,还是待你。”
    弛瑜看向他:“尹人,我并非寡淡凉薄之人。”
    尹人心下大动,应道:“你自然不是,你的心思比任何人都炽热。”
    “或许我谦敬待人,会让你觉得我待任何人都是一样,但实际并不是。我太不会说好听的,所以这些年你可能对我多有误会,尹人,其实我对你……”
    弛瑜坦坦荡荡,正欲一诉衷肠,尹人忽一把把她的嘴捂住了。
    弛瑜话音戛然而止,她眉头皱起,侧头甩开尹人的手掌:“做甚?”
    尹人眼眶发红:“别说了。”
    弛瑜一脸黑人问号:“不是你嫌我没对你说过这些话吗?”
    尹人掩面:“听不下去,要落泪了。”
    男人心,海底针。
    弛瑜心下窜起一团小火苗,翻了个白眼就要起身。
    尹人忙道:“你去哪?”
    弛瑜强行把脾气压下去,淡淡道:“起床吃饭。”
    于是在吃早饭时,尹人告知了弛瑜,他不打算再回宫的事。
    弛瑜险些被包子噎到:“荒唐!我是死了才能到处跑的,你是陛下生父,你凭什么出来?”
    尹人乖巧道:“我也死了,你儿子都说了待他回去,立刻国丧。”
    弛瑜大怒,尹人胡闹也就算了,张亦临竟也陪他胡闹:“荒唐至极!他人呢?”
    尹人说:“忙关税的事。”
    弛瑜气得皱眉,但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现在她已不是皇帝,甚至其实也不能算是先帝。她已经决定安安稳稳做一世小老百姓了,不论这天下如何,她将再也不会插手政务。
    所以便也没有立场去教训张亦临。
    她只能规劝尹人道:“你自幼被体贴照顾,不曾吃苦,又心性急躁受不得一丁点委屈,你如何能过这民间的日子。这不过是我一直以来心之所向,你大可不必屈尊陪同。若按我所想,你我即便生不同路,各自认真过活,时时相见,亦是美事。”
    尹人笑笑:“先帝陛下,你可曾察觉你之愿,从来便是我之愿。你想安天下时,我助你安天下,你想做闲散人,我便陪你闲散人。我一向如此,从未有何改变。”
    弛瑜觉得自己阿米附身:“可外面的日子真的不算好过,从自保到赚钱,都是学问,我也在慢慢摸索。我没有信心照顾得好你。”
    “哈哈哈,”尹人笑出声来,“我承认我娇贵,但我有脑子,你要时刻记得,没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
    弛瑜语塞片刻,她不是怀疑尹人的智商,但她真的十分担忧:“首先我还没有一个正经住处,我都不知道该如何……”
    尹人说:“我知道,所以我命匠人在城郊小山坡上盖了一个。”
    那一瞬,弛瑜的眼睛在发光。
    后来弛瑜想想,尹人从抵达卿苑道、找到她开始,就在为日后的日子做准备了。
    什么认为她是来找刘子伦的,认为她可能另嫁旁人,都是胡说八道,不过是装个可怜博她同情罢了。
    他何曾怀疑过自己的魅力,他从来胸有成竹。
    张亦临一直忙关税的事,但回宫之前,他还是抽空单独见了弛瑜一面。
    照他自己所想,他也不愿母皇与政事再有牵扯,所以他会尽己所能淡出弛瑜的生活,但是他还有话必须要与弛瑜说。
    张亦临看着弛瑜的脸,倒并未觉得别扭,他只是很开心,自己有幸能见得母亲年轻貌美时的模样。
    “我喜欢男人。”张亦临说,“母皇,我喜欢男人。”
    弛瑜听得一愣,然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怪我,我没看出来。”
    张亦临笑笑:“我有意瞒您,您怎么可能看得出来。那日您询问我可有中意的姑娘,我本是要将这事告诉您的。但您立刻便去了北地,待您回来,我已没有机会和您说了。”
    “母皇,我自幼苦读,研习政事,是为了早日从您手中接过皇位,这皇位是我自己争取来的,和您没有关系。我曾想得很简单,为明君、守太平、造福一方百姓,这便结了,是从您说要给我赐婚开始,我觉察了不对。所以我本是打算告知您,由您决断的。”
    张亦临说:“母皇,断袖之人,是否不应当做皇帝。我无法说服自己与后妃同床,却又不可避免纳女子入宫;我不愿让我的孩子拥有一个不爱其母的父亲,不愿让无辜女子为我生子,所以也不打算留后。这似乎都是身为男人,身为皇帝,身为人而不应犯下的过错。孩儿年少时思虑不周,继位后深受其扰,还请母皇点破。”
    弛瑜一下子接受了太多信息,看起来有些茫然:“啊……那便一生带着这份愧疚活着吧。对后妃的愧疚,对天下的愧疚。我亦一生对不起亭西皇后,对不起后宫男妃。有时我想,或许此生为皇为帝,下辈子便要做牛做马,以赎滔天罪过。”
    张亦临苦笑摇头:“不,母皇与我不同,您面对的是男人,他们的心思远比女人要强大得多。而我的后妃皆为女子,她们更加敏感娇弱,更需要小心呵护,更容易崩溃哭泣。”
    他说:“我原不愿意伤害她们任何一个人。”
    弛瑜差不多把脑子理清楚了,思量着道:“那你便说错了。男人同样会崩溃,会哭泣,会屈辱难当。生而为人,皆有敏感娇弱的一面。我从因为我的后宫是男妃居多,而泯灭对他们的愧疚歉意。”
    弛瑜吐出一口气,像吐出了上辈子的满心郁结:“所以我早对你说过,做皇帝,不是什么好差事。即便你并非断袖之人,宠幸后宫女妃,你便是喜新厌旧不专不一之人;一生倾心一人,你便要冷落其余妃子,后宫亦是哀怨如潮。即便你心思纯良,一人不杀,你便是懦弱无能、昏聩君王;杀伐果决,你便是蛇蝎心肠、不得好死。”
    做皇帝,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弛瑜脸上浮现一个笑容,似是在说什么十分愉悦的话:“无关断袖。而是,皇帝天然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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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还有一章大致交代一下后续生活,然后就完结了,然后再往后就是番外。
    现在想想这个文,好像从始至终男女主都没有什么成长和进步。小瑜儿从头开始牛逼怂逼到最后,尹人从头开始牛逼坏逼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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