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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弛瑜就被尹人骂了一顿。
“你有没有脑子？放着魏夫离不用自己去北地？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弛瑜被吼得脑仁疼：“你小点声。我倒是想用，用得了吗？都到这个份上了他连一句‘臣愿领兵’都说不出来，这样的人打得了仗吗？”
尹人被气得满屋子打转：“只要你下旨，他敢抗旨不成？到了北地，他能不顾手下将士死活不成？他是战神，只要你肯逼，他什么仗不能打？”
“他都八十了，心性软弱不似当年，体力难堪行军重负，我逼他作甚？”弛瑜坐在尹人寝宫之中，眉头紧皱，“事关重大，我若真用魏夫离，才是铤而走险。”
“若魏夫离不成，你再亲征北地不迟！试也不试，直接自己上，若是败了呢？你这师父的感受就这么重要吗？你懂什么叫留后路吗？”
“若真等他战败我再出手，时机就不对了。魏夫离打不了仗是必然，与其等民怨四起，不若当机立断。丰谷关方一破，我立刻北上，若真能就此解了部族之乱，哪怕我百年之后，余威仍能保大南至少三代无忧。”弛瑜望着他，“你应当也明白，对于大局来说，我的决定是对的。”
尹人怒极：“我要大局作甚，我要的是你！”
弛瑜笑笑：“可我是皇帝，皇帝本就是要为百姓出生入死的。此事无需多言，我话都说出去了。”
这才是尹人最为气恼的：“所以你遇到事根本没想过要跟我商量？你知不知道十个你的脑子加起来也不比我转得快？”
弛瑜揉揉太阳穴：“因为我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你要说什么。我知道你聪慧过人，但你我处事完全不同。你做的我不同意的事还少吗？”
一提这茬，尹人气势立刻就弱了一半，生怕弛瑜又记起自己是怎么哄骗她抢皇位的，记起自己是怎么逼死她的哥哥弟弟的。
不过其实这些事弛瑜也从未忘记，只是人死不能复生，这些年尹人又一直老实乖巧，弛瑜便没工夫再与他算这笔烂账了。
空气静了片刻，尹人不得不认怂道：“我跟你一起去。”
弛瑜摇头：“临儿一个人在宫里，我放心不下，你在宫里护着他。”
尹人还是炸了：“张弛瑜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自信了？你能说服众臣开启女科，那人亦能说服各部族为他卖命，我不觉得你比他强在哪！”
“他求征战，我求止战；他求死路，我求生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觉得我还是胜算大一些。”弛瑜看看窗外，临儿仍在院中拿小木棍捅蚂蚁窝，“这宫里仍有人想要临儿的命，你留在宫中，我便不必为孩子分神了。”
“他算什么孩子，他比十个大人心思都重，”尹人真后悔没早点掐死这小兔崽子，“护着他？你以为这宫里除了我谁还玩的过他？他也就骗骗你们这些没脑子的罢了！”
其实弛瑜来栖灵宫，本也不是来听尹人的意见的，而是来道别的。
结果却还是以吵架收的尾。
走出尹人的寝宫，外头太阳正好。弛瑜抬袖挡了挡刺眼的阳光，心下还是有几分唏嘘的——若她真死在了北地战场，此一行去与尹人便是生离死别。
亦临见她出门，叫了一声“母皇”，便一路飞奔跑到她面前，急急刹车后作了一揖：“母皇万岁。母皇今日为何忧心？孩儿愿为母皇分忧。”
忒乖了。
弛瑜忍着揪他小脸的冲动，轻声道：“临儿，你站稳。”
亦临立刻直挺挺站好：“孩儿站稳了。”
弛瑜便蹲下，将手放在他肩头，一点一点地加力道。
亦临用尽了全身力气顶着这重压，直到两腿打颤，小脸憋得通红，眼看就要跪下去。
弛瑜适时地撤了力气，告诉他：“这就是你日后要承担的重量。若母皇将天下交给你，你要时刻用方才那样的力气顶着，不能倒下。”
亦临脸上憋红未退，仍是作揖俯首：“孩儿记住了。”
弛瑜冲他笑笑，起身道：“母皇走了，你在宫里看好父亲，莫要让他惹是生非。”
“母皇放心，宫中一切，有孩儿在。”亦临小大人一般应道，看起来相当可靠。
走出栖灵宫，弛瑜刷得就变了张脸，她紧张起来的时候会满脸凶相，看起来最是雌雄莫辩，边快步疾走边道：“阿荆，传令田韦、沈嘉、杨燕曦三人及张弛归所率侍卫，整理军备，随朕北上。”
阿荆紧跟在她身后，抱拳应道：“是！”
“还有，你也去准备准备。”
弛瑜是一个人去了兵器库房的。
这地方她不常来，她一直觉得兵器有一个衬手的能用就成。大哥在世的时候倒是常过来挑选兵器。他就爱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剑鞘剑柄的花样纹路都要讲究，要是哪把剑他佩了两次，那就说明他是真喜欢那把剑了。
弛瑜穿过剑阁、刀阁，走到最里面一间。
这里整整齐齐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甲胄。也是世上唯一有女甲的地方。
这些年来，弛瑜又长高了一些，现在几乎和尹人差不多个头，有段时间她很热衷于和尹人比身高。
所以男甲她也不是穿不得，就是不太舒服，毕竟她胸也不算小。
这里的女甲是元帝当年穿过的，金光闪闪，好不招摇。不过现在也不是挑三拣四的时候。
弛瑜伸手将尘封多年的甲胄拿了起来。
这副女甲是散甲——胸腹后背的主甲一部分，头甲一部分，还有前臂甲、小腿甲，合在一起一共六个部分。笔趣阁88 .roto88.
也就是说上臂和大腿部分的甲完全被拆掉了，甚至主甲也是半甲，半片胸托上面便没有防护了。
可以理解，对于女子来说，若是这几个部分也被硬甲覆盖，就真没什么可以发力的地方了。可见不论元帝被吹得多么英勇神武、天生神力，说到底也是个体力不占丝毫优势的女孩子，跟弛瑜半斤八两。
弛瑜深吸一口气把腹部收起来，开始穿甲。
她今日穿着暗红色武服，金甲在她匀称的身体上收紧，牢牢贴着她的肌肉。甚至胸处的半个胸托大小也恰到好处，不会紧到妨碍呼吸，也避免了胸部上下晃动。
确实比她平时绑的束带好用多了。
待几块甲都绑结实了，弛瑜将头顶发髻重新盘了一把，抱起头盔转身离去。
她又去了马厩。
她自小照顾的马有两匹，一匹是黑马玄追，一匹是红马赤子。
玄追早已赐给了杨燕祺，如今生死未知。赤子独自在宫中养尊处优多年，如今也是要追随哥哥的脚步了。
弛瑜为它解了绳索，拍拍马屁，飞身上马。
宫人为她递上雄刀，她接过来，往身后一背。
雄姿英发，羽扇纶巾。
廖凡赶到马厩时，看到的便是弛瑜这副模样。
廖凡看呆了。
天知道她有多渴望成为陛下这般女子。这些年来，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长高长大，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如陛下一般英武高挑，奈何她在长高，弛瑜也在长高。
她似乎永远都追逐不到弛瑜的脚步。
她害怕自己永远都不能如陛下这般行动果决，说去北地立马就去了。
害怕永远都不能如陛下一般处变不惊，天下为之色变的事，她处理得有条不紊。
害怕永远不能有陛下如今这般的丰神俊朗，英气慑人。
弛瑜骑在马上，看着她皱了皱眉头：“凡儿？”
廖凡怔了怔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母皇，您带孩儿一起去北地吧！”
“不成，”弛瑜想也未想，“那是战场，你还是个孩子。”
“我不是孩子了！”廖凡急道，“古帝王后裔十多岁出征的有的是，最小的八岁便能上战场，我为何不可？”
“待有朝一日你真上了战场，你便知道朕为何不带你了。”弛瑜不多解释，伸手将腰间雌匕解下扔给她，下旨道，“你在宫中保护好弟弟，朕走了。”
弛瑜不管有多少人是少年早成，不管有多少帝王后裔是年纪轻轻便南征北战，反正她的孩子不能。
十多岁的孩子，懂什么，他们连世界是什么样都不知道，他们连道理都参不透几条。
除了一腔热血，一股冲劲，一个朝气蓬勃的身躯，他们一无所有。
他们根本不能明辨是非。若是这个年纪上了战场，他们会误以为杀戮是对的，鲜血是对的，暴力的对的。
但是战争本身，实际就是大错特错。
“驾！”弛瑜不再多做停留，大喝一声，纵马而去。
宫门口，侍卫已经整装待发，集结完毕。
田韦、沈嘉、杨燕曦、阿荆均执剑骑马披甲，人模狗样，好不威风。
见弛瑜红衣翩翩，金甲在身，飞驰而来，沈嘉直道：“嚯，还真他娘的潇洒。”
阿荆听沈嘉学她说话，恶狠狠地拿眼剜他，而后与众人一起下马伏跪：“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长长的侍卫队伍，铺满城门口，弛瑜引着赤子左右徘徊了一下，高声道：“上马，启程！”
“是！”众人高声回应，响彻宫门。
城楼之上，一大一小两个白衣翩翩的身影，正俯瞰队伍从城门离去。
尹人看着弛瑜这英气的着装，心早就化成了一滩糖水，哪里还记得之前吵架的事，只想着待君归来定要让她穿着这身云|雨一回。
待队伍完全远去，再也看不清了，尹人才踢了亦临一脚：“臭小子，回去了。”
亦临拍拍被踢脏的屁股，小大人一样连连摇头：“母皇这一走，父妃可就是宫中一霸了，我看这宫里头的日子是要越来越难过喽。”
尹人冷笑着：“少在这装模作样，我可是因为你才没去成。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要扒了你的皮。”
哦？看来习武这事儿，真要赶紧提上日程了，否则迟早有一天死在这老东西手上。
亦临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一边老老实实跟着父亲往栖灵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