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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弛瑜抵达北地地界,先去了一趟紫荆关。
按阿荆所说,数日前便已接到牧族长夫人,而后族长夫人由专人护送回京,时至此时子仟应当也已离京城不远,她是安全的。
“陛下,或许您不该来,”阿荆道,“族长夫人抵达紫荆关那日,颈处有掐痕,看起来十分恐慌。她还说牧族造出了类似火筒的军备,此时邀陛下前来北地,定是要对陛下不利。”
弛瑜摇摇头:“朕等这一日等了太久,北地的事也拖了太久,一切应当在朕这里终结。现在的大南,需要的其实是太子,而不是朕。”
阿荆闻言忙跪下:“陛下何出此言。”
弛瑜也不拉她起来,只看着北方道:“事实如此。若朕真将北地残局交给太子处理,一旦太子有所不测,那天下便也不是朕能掌控的了。而如今是朕来面对这些,朕若驾崩,临儿便有理由肃清主战派;朕若活着处理完这一切,后半生便在宫里看天喝茶了。”
“陛下莫要说这些不吉利的!”阿荆喊着,神情倒是与驾着赤子带弛瑜逃命的那日有些像。
弛瑜向她伸出手去:“说话不吉利有何打紧,现在还是朕的嬴面大些——说起来,朕还要与你借点人手呢。”
待弛瑜的队伍抵达牧族,最引人注目的果不其然并不是弛瑜。
而是曾经叱咤北地的吴师爷。
如今他一袭中原长衫,戴中原发冠,若不细瞧,倒还真有些认不出来。
迎接他们的是木哲身边的近侍,他显然也曾见过吴浅,行礼后一抬头便怔了怔,而后又敛敛神色,笑道:“陛下请随我来。”
他打量吴浅时,弛瑜也在打量他——此人样貌俊朗,确非凡品。
近些年部族与中原联系愈发频繁,有一些传言也从别的部族那里传到了中原。比如,牧族长木哲与这侍从说是主仆,实则爱侣。
弛瑜记起自己安排和亲时,尹人似乎说过“人家说不定真就喜欢男人”之类的话,想不到竟是被他说中。
跟随此人一同前往族长行宫,一路上遇见的部族百姓要么是躲,要么是一脸恨不能将弛瑜生吃了的表情。弛瑜依旧骑在赤子背上,目视前方——没事,这些眼神她熟。
待下马时,木哲已在行宫等候多时。
“参见陛下!”
“族长快请起。”
而待木哲被弛瑜搀扶起身后,见了吴浅也是一怔。
弛瑜便也回头看看吴浅——这一个两个见了他都一副意料之外的样子,看来吴浅前来北地一事,他们事先确实不知。
那吴浅为何突然要来此?真的只是为了祭祖?
吴浅咳了两声,弛瑜又扭回头来冲木哲笑道:“吾妃吴浅,你们应当相熟。”
木哲忙道:“陛下明鉴,不曾……”
弛瑜道:“族长贵人多忘事。他曾在北地游历多年,与各族的族长、长老应当都多少有过接触。”
木哲这才反应过来,弛瑜说的是部族归顺之前,于是话锋一转,圆场道:“是有过一面之缘,听闻过吴神算之贤,但算不得相熟。”
“是这样,”弛瑜点头了然,又道,“朕来牧族,原还想与子仟叙旧,奈何巧的是子仟兄长病危……多年难得一见,今日竟又错开了。”
这话让木哲回忆起那日他掐着那女人的脖子,质问她的侍女去了哪里,耳坠又去了哪里。
他以为计划暴露,一怒之下不计后果,只想杀了那女人,就连侍从阿宴也拦他不住。
外头却立刻有人来禀,中原派了人来接族长夫人回京,说是夫人的兄长命不久矣。
木哲浑身一僵,这才缓缓将手放开——若是杀了这女人,禀奏她是因病故去倒也罢了,但如果是在中原找他要人的节骨眼上交不出人来,就说不过去了。
而中原在此时要人,也正证明了这女人与中原确实取得联系。木哲以为,此次计划彻底夭折,那狗皇帝应当是不会上钩了,但没想到紧接着就接到了陛下将启程前来北地的消息。
木哲明白过来,这女皇帝确实胆识过人,牧族想结果了她,她也想了结了牧族,此来是来做个了断的。飞库 .
这一趟,必定是个你死我活。
但是如今使木哲疑惑的是,吴浅为何会也会来到此地,这不在他的计划中。他倒戈了吗?他投靠了中原吗?还是,对计划做了调整?
没有时间给他想太多,木哲应弛瑜道:“我已与夫人说过,此次回乡大可多留几日,多见见亲友。待陛下回京后,也大可与夫人见上一见。”
弛瑜也客套道:“那朕便夺人所爱了。”
二人一同客气地笑笑,一同入了行宫,准备参加今日的晚宴。
弛瑜也曾听师父说过,牧族最盛大的晚宴会当场宰牛,人们围着烤牛肉唱歌跳舞,领舞者举着血淋淋的牛头,一边扭动胯骨一边将牛血洒满大地。
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即便有这么些个中原的不速之客在,牧族百姓们还是玩得挺开心的,弛瑜倒还真有些想和他们一起玩,可奈何如此暗夜、嘈杂,也是行刺的良机。
虽说弛瑜觉得他们不会蠢到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杀自己,但是该警惕的还是要警惕。
待宴罢时,已是后半夜,有些牧族百姓喝醉了酒,直接躺在场地内便睡。反正六七月的天,席地而睡最是纳凉。
与木哲客套了几句,便有侍从引着弛瑜和吴浅去了卧房。
门一关,场面有些尴尬。
弛瑜走到圆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你去睡吧。”
吴浅站在原处:“不得不留宿其他男妃寝宫时,陛下便是这样过夜的?”
弛瑜看他一眼,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朕的床帏之事,吴师爷怕是不便过问了。”
“嘶——”吴浅笑笑,“陛下这声吴师爷,真的是扎在臣妃心里了。陛下明明待任何人都谦和友善,却打算永远用这个语气同臣……”
“你大可不必这么称呼自己,”弛瑜打断道,“你委朕为妃,朕本应当待你好,但你自己知道自己这些年做了什么。朕早说过要你远离尔虞我诈,颐养一生,是你自作孽。”
两个哑谜打了许多年的人,终于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
吴浅坐到床畔去:“我知道你发现了,但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弛瑜说:“弛仁十三年,向宫里送炭火的小厮失踪了,换了一个。”
“你是皇帝,这种小事都传得到你的耳朵里?”
“是啊,宫里没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弛瑜仰头揉揉酸痛的脖颈,“然后我派人查了新来小厮的底,原本没当回事,但查完发现名字是假的,户籍也是假的。”
“所以你派人查了所有的炭火?”
“朕可以这么做,但容易打草惊蛇。朕只让人查了你一个人的炭火,从里面找出了嵌在碳块中的密函。”弛瑜回忆着,“那小厮将字条封入钢管,再将钢管嵌进大块的炭块中,这样下人取炭时注意不到,你却可以在炭火燃尽后将钢管取出阅读。也是个妙招。”
“为何只查我的,只因为我曾反南?”
“不是,是因为其他人只有冬季房中用炭,而你只有酷暑时不用。如果他们不是打算一到春天就与宫中的线人断了联系,那他们的线人就只能是你——不过后来想想,你对他们来说应当也不算线人,因为你不参与朝政,无法提供太多信息出去,所以他们要的只是你的脑子。”
弛瑜说:“你应当也发现了吧,这些年来你与北地的密信往来,其实中途都会被谭夜宫柴房的伙计打开一次。说实在的,牧族文字伙计是看不懂的,但是他可以将你画的那些图形描述给朕听;当然,图形朕也是不大明白的,但尹人说你应当是在协助牧族人研究一个类似火筒的武器,但比火筒轻便得多。后来朕才知道,你们称之为‘火雷’。”
弛瑜叹了口气:“因为实在是看不懂你们密函上的内容,朕无数次想直接断了你和那小厮的来往,但是好不容易有一条能得知牧族动向的路子,斩断了也实在可惜。不得已,朕只能逼着那伙计学了牧族语,所以你们近几年的密函,朕都了如指掌。”
自己的事说完了,弛瑜开始问他:“这么说吧,这么多年过去了,朕不信你对于密函被截一事没有丝毫察觉,为何没有在回信中提醒那小厮,还依旧与他互通书信?”
吴浅咳了两声,笑道:“因为我一开始就没想过瞒得住陛下啊。我与陛下的对局,不从来便是如此吗?陛下的计谋在我眼中是透明的,我的计谋也瞒不过陛下。我知道陛下是想借此了解牧族的动向,我也仅仅是想要协助牧族将火雷完成而已。我倒觉得这些年,我与陛下是相互合作、各取所需。”
弛瑜头痛,她竟觉得吴浅说得有那么点道理:“所以你造火雷是要作甚?”
吴浅轻声道:“牧族掌握了火雷之后,便也会将火雷交到张弛恒手上,供他发动宫变之用,他们允诺在宫变时,顺手帮我炸了魏夫离的陵墓。”
与此同时,千万里外的京都城郊,魏夫离的陵墓处发出一声巨响,墓穴坍塌,现场火光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