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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中,同样由白天再次转入黑夜,战况也由平缓再次转向激烈。
廖凡等人得到命令,从外殿前向内撤退,虽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退得倒也快。
反贼以为对方败退,立刻在暗夜中乘胜追击,然而在就要冲过外殿这道防线时,有人闻到了刺鼻的味道,同时脚底打滑。
有人惊呼:“是火油——!”
刹那间,一道长长的火墙将反贼与外殿处彻底隔开。而更可怕的是,因为火油已经引燃了很多人身上的火雷,造成了一连环的爆炸,现场肉花四溅。
廖凡大张着嘴看着远处时不时腾空而起的肢体,喃喃道:“那个男人是真的太狠了。”
然而还不止于此。
蓝禁关的秦值将军所率大军正在赶赴京城,不过在他赶到之前一切就结束了也说不定。
内殿与中殿的正中间,十门火筒正一字排开,等候敌人来到此处。
宫墙各处重兵把守,以防反贼翻墙钻洞来犯。
而且,现在正在尹人手中起起落落抛着玩的,不正是反贼所执火雷吗。
当年看了吴浅设计的图纸,尹人也觉得法子不错,便顺藤摸瓜先他一步造了这个东西出来。
只不过,他手上的这个比吴浅的火雷更加残暴,管体内除了药粉,还藏了数千枚小钢珠。
这意味着爆炸产生的冲击会将数千枚钢珠发射出去,投掷一根,死伤无数。
之所以迟迟不用起来,是因为这战场毕竟还是皇宫,不能真给弛瑜烧个精光,还是要按照损害最小来打。
同时,投掷这玩意其实也是个技术活。
没有较好的体力、心理素质,点着了扔不扔得出去都难说,更不要说顾虑方向、距离等等。
牧族人或许是训练过投掷雷火的,但张弛恒的人绝大多数都没有训练的机会,哪怕他向牧族借了几个训练有素的士兵,也绝撑不起现在这个战场。
同样的,为了不打草惊蛇,中原训练过投掷的人其实也屈指可数。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尹人承诺不使用高端武器。
与京城的战火隆隆相比,北地的平静就……也好不了多少。
后来的几天里弛瑜也就是撑不住了才睡一会。说实话,在明知吴浅对自己有点意思之后,弛瑜是真觉得与他同处一帐已经十分不妥,毕竟自己没那个意思,便不好凭空乱人心思。
但是此时她也不好提出换一间帐篷的要求,还是正事要紧。
那夜之后,不论是吴浅坐在马后搂着她的腰,还是说话间吴浅对她笑,都让弛瑜觉得心里十分不舒服,不知该如何面对。
甚至有一晚,弛瑜迷迷糊糊中在卧榻旁坐着睡着,又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什么接近过来。
人还未完全醒来,手便伸了出去。
弛瑜睁开眼,自己手正卡住吴浅的脖颈。
她去看吴浅的手,他的手上没有拿什么利器,于是才反应过来,吴浅是想吻她。
弛瑜的脸刷得红了,立刻放开手,支吾道:“得罪了……习惯了。”
吴浅被放开,猛地咳了几声,待帐中安静下来,半响,又轻声道:“陛下吃了很多苦吧。”
弛瑜咽了口唾沫,不动声色地往远处挪了挪:“算不上。”
吴浅躺回去,只当无事发生:“以后,您打算怎么办呢?”
“什么?”
“我早知道,哪怕有火雷在手,牧族和张弛恒,也根本不是陛下和尹妃的对手。”吴浅说,“所以,当为牧族的事收了尾,陛下有什么打算呢?退下位来,如林易一般幽居宫中吗?”
“先别把话说这么大吧,这事儿还没结束呢,”弛瑜搓搓脸赶走困意,“若真有幸将牧族之事圆满了结,自然就如你所说,退位休养,不问世事。”
“如此,陛下会快乐吗?”
弛瑜看向他,觉得这话由他来问真是莫名其妙。毕竟他活这么多年,都是按着自虐的活法活下来的,他在乎活得快不快乐吗?
快不快乐的,这么多年不都活过来了吗?
牧族算得很准,说是约莫五日路程,果真便在第五日的傍晚,弛瑜看见了雪林边界的奇景。
虽说还有段距离,但已经得见,再往前约莫三里路,就是北界。
再往前,是比雪林更广阔的的平坦雪地,地面尽头是连绵成片的雪山。
雪山再往北会是什么呢?弛瑜没有更多的注意力去想了,因为她已经看见了夜幕之上,亮绿色的炫彩流光。
那是大自然赋予人间的美景,竟是比尹人的小火球更加美丽炫目。
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弛瑜真想好好看一看这景象。
她很快将自己的注意力从天空抽回周身——就要驶出雪林了,前面那极美之地,就是战场。
而就在此时,身后的吴浅开口:“我们将那绿色的光亮称作极光。”
弛瑜未做回应,她现在精神紧绷,没有精力去听吴浅的话。
吴浅则不知在想什么,竟自己絮絮叨叨地开始自言自语:“我说过,待来到此地,便将当年的事说与陛下听。”
马队仍在向着北方疾驰,吴浅似乎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道:“其实我年幼时,前面的雪地并没有那么广阔。雪林几乎延伸到雪山脚下,我们也在山脚下筑起木屋,生活了许多年。”
“那时我虽年幼,但个子已比普通孩子高出很多,身体强健,射击准成奇佳。其他孩子还只能在村庄里嚷嚷着入林,我便已经独自入林捕猎。”
“青梅竹马的白族姑娘们总给我送好吃的,当时不明白她们为什么对我那么好,现在想想,可能是喜欢我吧。”
“直到后来,雪山塌了。”
“确切地说,是雪山上的雪,如浪潮一般滑落下来。陛下知道吗?雪山上的雪并不会老老实实待在那里。”
“整个村庄被活埋在了雪中。我因为入林捕猎,捡回一条命,却也因此落下了肺病。”
“多可笑啊,他们拼了命想要活下来,挖空心思想要活得更好。他们明明是战争的幸存者啊,他们本该幸运啊。”202电子书 .202.
“终究仍是逃不过命。”
吴浅趴在弛瑜背后,不再言语,悄无声息。他在等在最后的宣判。
而弛瑜,浑身都僵硬着,虽说她没细听吴浅的话,但也捕捉到了只言片语——
雪山上的雪并不会老老实实待在那里。
雪会如浪潮一般滑落下来,推倒树木,活埋村庄。
原本广阔的雪林,竟变得只有短短五日马程。
原本无人到过的北界,如今竟可随意往来。
牧族人不会伤害雪林,便不会在雪林中试验火雷。
还有,吴浅最近总在说的“来生”、“以后”。
所有信息突然涌向弛瑜的大脑,所有事情都连起来了。
牧族人、木哲,他们都不知道灾难就在眼前,但吴浅是知道的。
现在,张弛瑜也知道了。
下一瞬,赤子一马当先,冲出了雪林,弛瑜置身于亮绿色空间下的,一片皑皑白雪之中。
木哲紧跟着也冲了出来,按计划,为了发挥火雷的功效,他们的人将会迅速远离所有的中原人。
而弛瑜,在木哲经过自己身边的一瞬间,忽然将长刀拔了出来,刀身一轮,木哲的人头便飞了出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木哲甚至还未表现出反意,陛下怎么能突然动手!
木哲那侍从也怔了一瞬,而后“啊——”得尖叫一声,猩红的双眼望向弛瑜,浑身因愤怒而颤抖,右手已摸向怀中。
弛瑜顺势将刀锋转向一赐,正刺进侍从心口。
鲜血自心口崩出,侍从从马上摔下,与族长倒在一处。
弛瑜右手杀人,左手不知何时已将雌匕抽出,身子一扭,架在了吴浅脖子上。
一切发生在不过一瞬间。
牧族无人发号施令,其余人等一时愣住。与此同时,以弛瑜动手为信号,无数人影从林中窜出,以绝对的人数优势迅速控制住了在场的牧族人。
弛瑜话都不敢大声说,混乱中几乎是用尖尖的气音道:“小点声小点声!手绑结实!搜身搜身!”同时还不忘往吴浅身上摸几把,确定了吴浅身上没有火雷,这才罢手。
待到牧族人身上最后一个火雷也被搜出,弛瑜才擦了把汗,微微放松下来。
吴浅早就笑得不能自已,他吸进了大量冷气,猛烈地咳嗽着。
他说:“我输了。陛下,你赢了。”
弛瑜与他再没有更多话可说,只用看疯子的眼神看他道:“狠到底还是你们狠啊。”
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从树林中窜出的那些人,便是弛瑜向阿荆借的人手。领头的正是戴舟的哥哥戴武。
他们在弛瑜仍在紫荆关时便已出发,从犰族与雪林的接壤处一路前进,日夜兼程,先马队一步抵达北界,栖身高处做好埋伏。
这便是弛瑜最初的计划,她要用人数优势占取先机,同时,她的人身上也揣了尹人改良后的火雷——他们比较俗,取的名字是“火管”。
她原本是真想着在两边剑拔弩张时,理直气壮地与对方打一场,但是吴浅最后那番话彻底让她放弃了这个念头。
哪怕落得个大国欺人的名声,这仗都不能再打了。
如果雪林北面的那片平底,是因为不断的积雪滑落而出现的,那么这些年来定是经历了无数次的落雪,这是为何?
弛瑜只能想到一个原因,因为牧族在不断地进行火雷爆炸的实验。
因为爆炸而产生的震动,使雪林被不断掩盖,所以才变小了。
但牧族人一定没有搞明白这个事,否则便不会在这里决一死战。他们不能伤害雪林,所以从未在雪林中实验过,自然也就不会发现爆炸会导致落雪。只不过确实是最近有人抵达了雪林北界,他们觉得那里与世隔绝,是极佳的弑君之地。
但事实是,只要他们引爆火雷,所有人都可能会立刻被大雪活埋。
吴浅是经历过这一灾难的人,他从听闻牧族人邀请弛瑜一观北界奇景开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临时起意,央求弛瑜带他来到北地,这样一来,在整件事情当中他就做成了很多想做的事。
他炸了魏夫离的墓。
他向牧族复了仇。
他度过了人生当中最为愉悦的五日。
他与弛瑜得了个生不同衾死同穴。
弛瑜最无法理解的是,吴浅竟将对她的喜爱,诉之于与她一起死。
只能庆幸吴浅还多少有点良心吧,在最后关头终究给了她一些提示。
将牧族人俘虏后,弛瑜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糊涂粥。
这么多俘虏,怎么带出雪林?从雪林出去就是牧族,怎么跟牧族人表示他们族长已经被砍死了?毕竟昨晚还和人家对酒当歌、把酒言欢,今天人家还啥都没干她就把人家脑袋剁下来了,弛瑜隐隐有些心虚,这件事日后在北地不知会被传成什么样。
但很快,弛瑜就没空纠结这些“小事”了。
寒风在呼啸,极光在抖动,弛瑜看向前方,她突然发现,这世界或许和她想象的很不一样。
因为她看见夜幕中的平坦雪地上,一只瞎了只眼的大白鹅,正雄赳赳气昂昂地向她走来。
在鹅身后,是连绵成片的苍白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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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线连起来了。最后一个伏笔可以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