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弛瑜抬头挺胸,背着干粮,远远地看着。
峦阳城城墙高大,红门禁闭。
赶着出城的百姓高声抱怨,人头攒动,有官爷骑在大马上高声呵斥赶人,要他们肃静。
本就酷暑难当,还这么闹哄哄的,便更热了。
眼见着一时半会出不了城门,弛瑜便也未往前挤,寻思着在城里四处走走,兴许到了傍晚城门便解封了。
停停走走,走走停停,弛瑜行至一僻静处。
路面挺宽,铺子却大都关着。远远看到还有个阔气的府宅,门倒是敞着,不过门前落叶满地,甚是萧条。
弛瑜觉得好奇,便想着去看个究竟,却不想被路口的摊贩开口拦住:“丫头,你还往里走那?”
好吧,一会被叫妹妹,一会又被叫丫头。
弛瑜客气地冲摊贩低了低头,又问道:“敢问为何不可?”
店家故意压低声音吓她道:“郭府你不知道?闹鬼!”
弛瑜淡定地看着他。
那大爷您知道您正面对一个刚从坟里爬出来的人吗?
见弛瑜没被吓到,摊贩有些失落,又神神秘秘道:“你知道郭家死了多少人吗?株连九族!当年啊这血从路那头流到路这头!”
弛瑜说:“郭家斩首的时候应当是在刑场,没有在郭府行刑。”
是的,她脑中闪过了一些画面。
她记得那年她高喝一声“魏夫离”,紧接着魏夫离便将郭栾砸死在大殿之上。
而后,郭家全族斩首,男女老少,尽为刀下亡魂。
郭栾犯了什么事呢,魏夫离又是谁呢。
我以前似乎够坏的。
摊贩见这小姑娘委实无趣,便索性不悦道:“那年你还不知道出没出生呢,你知道的多我知道得多?”
弛瑜语塞,也不再争论,只问道:“敢问现在是何年月了?”
摊贩未多想,只当她是个穷乡僻壤来的姑娘,对这天下不明就里,便哼哼道:“你连现在是远昌三年都不知道。你到底多大了?”
弛瑜屈服道:“十八。”
摊贩摊手:“你看,国家灭族两年后你才出生。”
行吧,我两年后出生。
弛瑜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新帝登基三年了,那么她应该也死了三年了。现在的皇帝,应当就是她的孩子。
既然她有孩子,那一定也会有丈夫。
实际上她身为皇帝,应该不止一个丈夫。
该去见见吗?
这也是弛瑜一直纠结的事。但她不知自己上辈子与孩子、丈夫关系如何,自己死而复生又是否会吓到他们,而且她的孩子可能要面对一个比自己看上去还年轻的娘。
即便这些都不考虑,她现在连个正经户籍都没有,就连住店、打零工都是问题,如何能见到一国之君呢?
退一万步说,如果见到了,是不是又要像上辈子一样被关在宫里,永远不见天日呢?
弛瑜在路边台阶上坐下,与摊贩大爷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
“大爷可知今日为何封城?”
“这谁晓得。不过听说最近商路出事了,银子对不上,连位高权重的女官都给抓了。这封城,大概是圣上要抓人吧。”
“当今圣上是什么样的人呢?”
“有幸远远得见一次。哎呀那叫一个丰神俊朗,不似凡人那。就是继位三年了,还无所出。丫头你不如去京城试试,你这模样的,指不定也能当回宠……”
“那个!还……还有,您知道陛下生父是什么样的人吗?”
“这便没瞧见过了。都说样貌好,与先帝是真感情。不过屠牧族这个事儿,据说是那位大人主张的呢。咱老百姓也不懂,只是咱也想不通,什么仇什么怨非要灭人家全族呢?你说这和焦老贼有什么区别?”
“那……先帝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摊贩大爷长叹一口气,摇摇头:“那可是个好皇帝哦……”
这回答倒让弛瑜有些意外:“可她诛了人家九族。”
摊贩大爷恨恨道:“那是郭家图谋造反,死有余辜!”
是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向都成这样了。
弛瑜隐约记得当年自己被骂得很惨。
事实上她不是很想记起上辈子的事,但是记忆却如泉水,稍一触动便不断涌出。
她知道总有一天自己会想起所有事情的,到时她还能如此快乐吗?
摊贩见她不语,便语重心长教育她道:“丫头,你可要记住了,咱们现在的日子,可都是先帝给的啊。”
弛瑜点头,真心诚意道:“谢过老伯。”
看来她不想自己想象的那般作恶多端,那便是好事了。
太阳逐渐偏西,下午的峦阳城,被笼上了一层温和的阳光。
树影斑驳,映在暖黄色的墙上。墙皮已开始褪色,不知度过了几度春秋。
弛瑜忽然觉得人与那正在树上聒噪的知了无甚区别,一呼一吸之间,这么多年便过去了。
再下一瞬,又或许是多年以后了。
差不多同一时间,张亦临一身黑色常服,头戴黑色帷帽,骑着白玉,出现在了峦阳城中。
他身材匀称,肩是肩,腰是腰,腿是腿,即便遮住了脸,也会惹人多看几眼。
他也不介意,潇潇洒洒由人看去,在白玉背上晃晃悠悠招摇过市。
出城处已无人聚集,官差依然威武地骑马徘徊。
“差点忘了,峦阳也被他封了。”张亦临掀开帷帽仔细看了一下前方情形,很快便又放下,正欲上前。
说时迟那时快,一便衣暗卫不知从何处飞出,劈手抓住了射向张亦临帽檐尖尖的一支箭。
下一瞬,一群便衣侍卫不知从何处飞出,死死将刘之言按在了地上。
张亦临一看乐了,跃下马跑过去,蹲下来看他道:“你把弓取下来了?三楼都没摔坏?你这这弓质量不错啊,卖不卖?”
“卖你个大头鬼!”刘之言本没打算伤他,只是想射飞他帷帽吓吓他,却不想这狗贼出门一趟,家丁倒带了不少,“你自己清楚是你先惹的我,让你的人松手!”
张亦临便对暗卫做了个手势,一时间所有暗卫同时放手,如地沟里的老鼠一样飞快地四散在房顶路边、大街小巷。
刘之言愣了愣,这么训练有素的家丁倒是很少见的。作小说 .zuoxs.
张亦临伸手要拉他起来,他没理,自己爬起来拍土:“行了行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早知道惹不起你,没想到这么惹不起。”
张亦临便好脾气地又把手放下:“知道惹不起我?小兄弟,你见过我?”
刘之言哼哼道:“远远看见过邓大公子对你点头哈腰。”
张亦临挑眉:“你和邓琛那伙人一块玩的?那就奇怪了,那我不该没见过你。”
刘之言继续小声哼哼:“可算了吧,他们书香子弟,才不想带我这种粗人一块玩呢。”
张亦临闻言心下了然,邓大学士家的邓琛,最是会见风使舵、拉帮结派,搞得学堂乌烟瘴气。看来这小子深受其扰。
“书香世家的公子未必个个都会念书,却也未必个个如邓琛一般蛮不讲理,你更不必为那种人自言是粗人。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欺负过你,但反正他们最近开始欺负朱炎了。”
刘之言大惊:“啊?我还在学堂时,朱炎跟邓琛不是最要好吗?朱炎的父亲也是举子吧?”
“所以喽,欺负人这种事,哪里来的什么道理。”张亦临说罢摆摆手往白玉那走去,“我得赶紧出城了小少爷,你哪也别去早些回家吧,别背着个包袱四处晃悠了,也不怕被人牙子拐了去。”
刘之言脾气又上来了,这人分明大不得他几岁,怎么总拿长辈腔说话,好在这人家里官儿大,不然估计早被邓琛打死了:“早封城了。我试过了,谁都不让走,你还出城,出个鬼哦!”
张亦临上马,引着白玉上前几步走到他边上:“不劳费心,我出得去。”
“不怕闪了舌头,你凭什么出得去?”
“我是皇帝啊。”
刘之言冷笑一声:“呵,你是皇帝,那我还是京城首富家的公子呢!”
此话一出,张亦临在帷帽后神色一暗。
他再次撩开帷帽,仔细看了看这小子的长相:“刘老爷家的公子?”
刘之言没想到他真会信,忙道:“我瞎说的。”
张亦临却已经看出来了,这小子和刘子伦刘老爷长得实在太像了。
不妙。
张亦临是好笑这孩子脾气大,随口开玩笑逗逗他,没成想他竟和自己要查的案子息息相关。
刘子伦是齐驰国边境最大的商家,他未必是干净的。
如今自己便衣出行,离京而去,即便这小子没相信他是皇帝,回去顺嘴一说,怕是也会引起刘家注意,早做提防。
张亦临心下懊悔,自己这个嘴怎么就这么贱呐。
“你是刘之言?”
刘之言大惊:“刘之言是谁,我不认识!”
“别装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刘之言大怒:“你别老装得好像我家哪路长辈似的!”
臭小子,表情还挺丰富。
张亦临伸出手去:“上马,哥哥带你出城。”
绝不能让这小子回刘家去。
峦阳城另一端的街市上,廖凡正骑着赤子四处查看搜寻——虽然对不住白玉,但确实是赤子脚程更快,骑起来万分畅快。
而廖凡是在这场先帝大搜寻中第一个发现蛛丝马迹的人——她看见一家当铺内,掌柜正拿着一颗珠子,向阳细观。
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颗珠子通体发青,只半边有白絮,如云雾缭绕——正是当年周老道放入先帝口中的玉石!
廖凡立刻下马,冲到当铺便问:“这是谁当在这里的!”
掌柜被吼得发懵:“啊?一……一个年轻姑娘。”
廖凡又喝:“她哪去了!”
掌柜只能指向一个方向:“她……她当了珠子,就往那边走了!”
廖凡伸手:“珠子交出来!”
掌柜想着自己这是遇上恶霸了,看人家这穿着自己恐怕是惹不起,遂抖抖索索把珠子奉上。
然后窗框上就多了一锭银子。差不多是进价的十倍吧。
廖凡赎了仙玉,将其贴身放好,立刻想要就近找人。
谁成想,一回头,赤子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此时的张弛瑜,正被赤子逗得咯咯直笑。
赤子对她分外亲昵,对着她的脸又拱又舔,不亦乐乎。
弛瑜也想起来了,她养过马,一匹黑的,一匹红的。
后来红的那匹还生过一只小白马。
弛瑜轻松地叫出了她的名字:“赤子?”
赤子更加兴奋,用庞大的身躯在弛瑜身边打了个滚。
摊贩大爷也摇着蒲扇乐道:“听说过驴打滚,还是第一次见马打滚。丫头,这是你的马?”
弛瑜抚着赤子的鼻梁,摇摇头:“以前是。不过看这马鞍和辔头,她应当另有所属了。”
摊贩明白了,这姑娘是乡下贩马的。
他捋捋胡子,啧啧道:“这马儿还挺长情,跟你挺亲。”
弛瑜笑笑不语,却见赤子不停用鼻子指向自己的背。这是马儿示意主人骑到她背上的姿势。
弛瑜看着她,像对小孩子说话:“你的新主子将你养的这么好,你跑出来作甚。我现在可养不起你。”
赤子哪里听得懂这么复杂的话,依旧执着地指着自己的背。见弛瑜不动,甚至有些委屈了。
弛瑜可看不下去她这小模样,便应道:“好吧,那就带你遛一会,你便速速回你的新主子那。”
弛瑜说罢一手抓住缰绳,长腿一跃想要上马,却清楚地听见自己胳膊“嘎嘣”一声。
“哦哦哦哦,疼疼疼疼!”弛瑜痛呼,赶忙活动了一下胳膊,好在只是些许拉伤。
摊贩大爷哭笑不得,还不忘关切一句:“没事吧丫头,哪有你这么上马的?”
不,大爷,这是上马的正确姿势。
弛瑜借着大爷的力慢悠悠爬到马背上,认真谢过了大爷,道了一句“珍重”。
“驾!”她的嗓音不再低沉,倒真像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清清脆脆,很好听。
但赤子眼中没有丝毫疑惑,仍是欢快地撒开四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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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做了修改,因为赤子不喜欢张亦临身上的脂粉味,张亦临和廖凡换了马。
您看我这个修改频率,就知道这部分我码得有多难了(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