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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过头来的一刹那，郁卿脸上那牵挂的神情陡然变成了惊异，她几乎是蹒跚着再度走向这个孩子，用手指慢慢拭去他脸上的泥污。男孩同样盯着她，漆黑的瞳孔里无甚悲或喜，只剩下一片茫然，像是不懂她为何情绪这般起伏。
错不了的，果真是……一模一样。
郁卿还是慕祁祁的时候，见过云渡少年时期的样子，那时他也不大，才十一岁，因身体瘦弱，看上去比同龄人更幼小。纵然如此，他还是有着极好的皮囊，软着声音叫阿姐时，也能够叫人心尖一颤，恨不得将世间最好的东西都奉在他眼前。
郁卿停驻在他面庞上的手指有些微颤抖，而那个男孩像是有些不安似的，歪了歪面颊，又抬起小小的手掌将她的整个手包覆住，小声问道:“姐姐……您怎么了？”
郁卿现在很是急切，又凑近了一些，恨不得将他拉到自己的怀里细细端看:“没事。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不光是样貌，连气质神态以及喊姐姐的语气，也像极了她认识的那个云渡。郁卿努力忍住泪水，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她对那个人的思念有增无减，她在努力地将生活继续，可是又始终没有办法真正地释怀。
那男孩垂了垂眸子，乖乖地回答:“我叫君山。”
郁卿一怔。这个名字，亦给她一种奇特的熟悉之感，总觉得在哪里听过，然而在她仔细思索的时候，那孩子却又起了一阵寒噤，体力不支，直接晕倒在了她的怀里。
“尊神……”
郁卿慌忙接住他，而后求助似的看向云渡。
不知为何，她这般紧张，却让云渡生出一股不悦来，好似她这样时刻焦心他人的行为，是不被他这个主人所允许的。
这孩子纵然无辜，可云渡也没给其多少好脸色……他自然一贯如此，喜怒皆不形于色，此刻心急火燎的少女是感知不到的，毕竟云渡只轻轻一抬手，一抹灵力从那男孩眉心蕴进之后，他便幽幽醒转，气色也渐渐红润了起来。
“多谢尊神。”郁卿很是高兴，伸手探了探那个叫君山的孩子的额头，口中这般说着，却连一个感激的眼神都吝啬施予出手救治的云渡。
这少女的心思，倒是如谜一般。他的眼眸淡淡扫过那已经被清理干净的男孩的面庞……像，确实像，云渡诞生在这天地伊始，也是这般大的年纪，他知道自己从前的样子。但他没什么好介怀的，天下之大，有相似的皮囊也毫不稀奇，可约摸就是因为这副相貌，郁卿才这般上心……
尊神难得的，思绪放空了一阵。
“他是人类，以后自然要在凡界生活，我们处理完了这件事，也该回去了。”
云渡将沉渊佩回到自己的腰上，语气平静，却又有不可拒绝的意味。而郁卿看上去很为难，垂头沉思了好一会儿:“……君山还那么小，我不放心，要不替他寻到了合适的人家之后，我再回九重玄穹吧。”哈哈 x
“他捡回一条命已经算造化了。”云渡这一次加重了语气，“阿卿，你可还记得我是怎么教导你的?凡界的事情，生死自有定数，我们绝不可随意干涉。”
“可是……”郁卿还想努力再争取一下，可她认为是合理的诉求，在云渡那里便成了僭越与狂妄。
他上前几步，手里的拂尘法器卷起了郁卿怀里的君山，男孩在那细密结实的白丝里扑腾着，惊慌失措的样子，不停地喊着“姐姐，姐姐”，郁卿想救，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尽量柔声劝阻:“尊神，他还只是个孩子……”
可她修得是无情道，任何会干扰她的，都不该存在。
云渡轻轻叹道:“阿卿，你往后若是能听我的话便好了。”
他话音才落，拂尘一扬，君山就从云端坠下……他身上罩着一层结界，摔下去也不会死，从此往后只是要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而已。可偏偏郁卿想都未想，直接跟着跳了下去，云渡一拂尘拽住了她的腰，所以她的手就那么徒劳地前伸着，指尖碰到那结界时，还被烧得痛灼。
男孩被装在那罩子里，同样满眼的惊恐，不过他始终面对着她的方向，一声“姐姐——”并未说完，声音就渐渐远去了。
“别……”她的声音近乎哀求，或许那就是她一心要找的人呢?此次一别，又不知会分离多少年岁，又或者说，他们还能够再度遇见么？
郁卿不想放弃这么一点点小小的希冀，云渡将她拽到云端之时，她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云渡无法理解，他也不愿意去理解。他对她也很好的不是么?可是为什么她总要向着那些外人，时峥也好，这个叫君山的孩子也罢，都不该成为神契约定双方的阻碍。
可是那少女陡然抓住他的袖口，面庞上有清晰可见的泪痕:“尊神，我不愿意再当什么剑灵了，求您也将我遣去凡界吧。”
她的想法总是过于单纯，可是他的身边，哪是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呢？
云渡气极反笑，不过他还是抑制住了，决定避开这件事，只淡淡道:“你还是随我回去吧。”
“可我不愿意。”少女摇头，重重咬着嘴唇，可是眼泪代替了她接下来哽咽的话，仿佛是堆积了很久的疲惫与不满，在此刻终于迸发而出。
她做剑灵的这些日子以来，活得不自在不开心，比任何时候都尤甚。既要背负着云渡的期望，又要始终与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所抗衡，她真得很累了。可最重要的是，她始终没从这个高高在上的尊神那里，看到属于从前云渡的半点影子。他们就像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她实在没什么好留念和牵挂。
然而，这个男人依旧坚持此前的看法。
登仙路途向来艰难，不是所有人都能毫不动摇地走下去。少女牵挂太多，一颗心唯独没有放在正途上面，可他作为契主，绝不能看着她这么沉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