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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殷宁第一次因为情况紧急打给他，于情于理他都无法责怪殷宁。更何况照顾一个老人这种事真的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事，申漾深有体会。
说话间，二人已经站在x大的职工楼里，殷佬的门外。殷宁轻扣门，二人站了片刻，殷宁打开门，将申漾让进屋。
殷佬的房间一如既往，尽是书卷笔墨的味道，他正躺在他常坐着的矮榻上，见申漾进来，他冲他点了点头。
申漾摘下帽子，脱掉外衣，从背包里取出出诊箱，准备开工。忽然他看见背包里的眼镜盒，这时候才想起来，刚刚被袁华一搅和，自己忘记换眼镜了！
怪不得殷宁刚刚一直看他！
他赶紧换了一副眼镜，转身面对殷佬。
“那个好看。”殷佬道：“年轻人要朝气，别弄得老气横秋的！”
“不稳重。”申漾浅笑着，将听诊器捂在手心里，蹲在殷佬榻边，道：“放松。”
“我给你添麻烦了。”殷佬有些难过，他老了，像个无用的包袱一样，已经变成了累赘，他自责的别过脸。殷宁走过去，安慰的摸了摸父亲的肩膀，解开他的衣带，以便申漾检查。
申漾听着他的胸腔，冲他微笑示意无碍。
“我这是心病，”殷佬叹道：“我知道我应该心宽一些，更心宽一点，可是……”
“我师父说，‘自助者天助之，自救者人救之’。”申漾说着，握住殷佬的手腕号脉。
“你师父是个有智慧的人。”
“不如殷佬的大智慧！”申漾一笑，对于病人的状态心里已经有数了，他收起听诊器，侧身坐在矮榻上，打开手机链接上键盘开始录入数据。
“哈哈哈哈……”殷佬浅浅咳了几声，道：“小漾你要是方便的话，多来看看我吧，就戴刚刚那个眼镜来。他们最近都很忙，要照顾孩子还要照顾病人。”
“父亲。”殷宁抚着殷佬的后背，道：“弥勒佛已经回来了，你放心吧，他一会儿就来。”
申漾佯作未闻，没听见殷佬说要他多来看看自己，也没听见殷宁有意无意的拒绝。
“……”殷佬在殷宁的帮助下，慢慢侧身，重新斜靠在腰枕上，忧心忡忡道：“我那天看到他，心疼死了。多好一个孩子，怎么就遭这样的罪。”
“已经没事了，”殷宁为父亲穿好衣裳，拉平衣襟，让他能够维持整洁示人，宽慰道：“昨天的文件已经说明了，他无罪。”
“无罪却遭罪了。”殷佬喟叹了一阵，忍了忍才压下心中的气闷，幽幽道：“叫你师姐别来磕头了，我现在不想看到她们。”
“可要不是师姐她们，弥勒佛回不来……”
“道理我懂，可我不舒服。”殷佬摆手示意殷宁不要再说下去了，道：“让你师叔去说，他知道我的意思。”
“是。”
“你去迎一迎他，放心吧，小漾在呐！”
殷宁扭头看申漾。他们说话的时候，申漾从不插嘴，这一次亦然，他像是没有耳朵一样，一直继续自己的检查和记录工作。
太规矩了。
听见他们说到自己头上，申漾冲殷宁比了个“ok”的手势，看着他出门后，他小声陪殷佬说着话，工作不停。
不一会儿，房门再次打开，和殷宁一起进来的是一男一女，二人的怀里各抱着一个孩子。
申漾明白这就是殷佬那晚出门的原因。
看到那一男，申漾也明白殷佬意难平的原因。
眼前的男人黑瘦枯槁，营养不良，却不难看出曾经精致的五官，他确实是遭罪了，他的健康状况看起来十分糟糕，比老爷子的情况差远了。
只是，申漾一眼看不出来他究竟遭了什么罪，才把好好的一张脸糟蹋成这样子！
“小漾，你看看，我徒弟添丁了！”
“这是老爷子的主治医生，申漾。”殷宁对几人介绍道：“这是我父亲的徒弟，佛弥，他的妻子骆黎，以及他们的孩子们。”
“您好福气！”申漾侧身站起来，带着若有似无的浅笑，看走近矮榻给殷佬磕头的一家人，道：“这么好福气的老爷子，有什么好想不开的，是吧？！”
“你说的对。”殷佬探头喜滋滋的看了看孩子们，摆手让他们抱着孩子坐远点，伸手拉申漾，叫他还坐在自己身边，待申漾坐下后，他对佛弥道：“骆黎刚出月，天冷，你们少出门的好。也别把孩子抱这么近，远远的给我看一眼就行。我老了，给孩子过了病气不好。”
“师父——”
“父亲——”
殷佬摆摆手，示意就这样，轻轻咳了几声，又道：“你把孩子给殷宁，叫小漾给你看看身上还有什么不好的。他们的医生……哼，我一个都信不过！”
“父亲！”
“师父！”
“没事。”殷佬不以为然，拉着申漾的手，道：“小漾才不是个大嘴胡说的孩子！”
“……”申漾看着佛弥，虽然殷佬的话他不必听，可他是一名尊重老人的医生，他不介意吃这个无伤大雅的小亏。
然而对方并没有走近，显然佛弥不愿意接受他的诊疗。申漾便笑笑的坐着，心里还在想着眼下的情况，殷佬不信谁的医生呢？
不过在申漾看来，要让这父子俩真正信一个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连同殷佬的徒弟两口子都不是轻易相信人的。
真不知道他们这一家子哪里有那么多要防备的，总不能所有人都想偷他们的学术论著吧！读书祠 .hu
申漾胡乱想着，忽然，他眼神一瞟，看向对面的窗户。
窗户上爬着一个人！
不知何时，袁华像只巨大的壁虎一样爬在那里探头探脑！
不对，以他的体型，说壁虎太小巧了，他像一只成年扬子鳄正攀爬在窗户上，就像下一秒他就会张着大嘴咔嚓一声咬碎玻璃冲进来一样，简直可怖！
见申漾望过去，袁华立刻咧嘴笑，脸紧贴着窗户玻璃挤出了个扭曲的肉饼状，他冲他摆手，道：“我还不饿，你慢慢来，不用担心……”
“……”我一点都不担心，根本忘记你了！申漾无语，扶额冲面前各位抱歉，解释道：“抱歉。一个……”
他要怎么介绍袁华呢？申漾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对面前众人说袁华。
关于袁华，他什么都不知道，除了五年前那一点，和上个月那几句。
“我认识的一个小孩……”申漾道：“他没有坏心眼……就是有点缺心眼……”
他说着几步走到窗户边，冲袁华急道：“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我侦察追踪这块儿可厉害了，”袁华很自豪，骄傲道：“他们都说我特别敏锐呢！我也这么觉得，看，我一下子就找到你了！”
“……不是让你等着吗？”
“我看你这么久没来，担心你遇上麻烦就来看看喽。”
“看完了，我没事，你可以走了？！”申漾连连摆手让他走。
所有人都知道x大的“活化石”，可是并没有几个人知道“活化石”住在这里啊！
能喊他出诊的除了军院，其余的几乎都是这种级别的人物，所以他才不能带袁华出诊啊！
可他没想到他居然追踪着来了！
“哦。”袁华讪讪，应着就要松手。
申漾吓了一跳，忙冲了一步要拉住他，这里到地面足有十米！
“嘿嘿！”袁华笑，一下子收紧手臂，两人都挨着窗户上的玻璃，额头碰着额头。
太近了！
申漾往后退了一步，隔着玻璃的感觉更奇怪！
袁华却像是没有看到他后退，咧嘴安慰道：“别担心，我上得来自然也下得去。可我不想下去，我就在这儿看着你，真的，我不打扰你！”
“……已经打扰了！”申漾恨得直咬牙，他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被这个魔星黏上，还被他耍得团团转！
“你朋友在等你啊，让他进来吧。”殷佬道：“殷宁。”
“是。”殷宁把刚刚接过来的孩子还给佛弥，走向窗户，想想觉得不对，无论这客人是不是不请自来，他总不能让人家从窗户钻进来！
他转身往门口走。
“医生，等我！”袁华一听说自己可以进去，当即乐了，他喊了一声，眨眼的功夫已经不再贴在窗户玻璃上。殷宁打开门的时候，他正站在门口，看着众人，众星捧月般喜滋滋道：“嗨！”
众人：“……”
“……”怎么这么快！申漾大诧，惊异道：“你怎么进来的？”
“哈哈！”袁华挺着胸膛，笑声震耳发聩，顶着一张“夸我”的脸，得意道：“从这个窗户攀到走廊窗户然后钻进来上楼，这个距离对于我而言，十秒是平均成绩。嘿嘿，我厉害吧！”
“……”众人无言，心中却不约而同的对这个人贴上同样的标签：嚣张，跋扈，骄傲，狂妄自大！
“哇，好多书啊！”没有人夸袁华，他也不介意，回自己家一样跑了几步冲进去，看着殷佬的书房，赞口不绝，道：“我听说x大的图书馆特别出名，就是这个吗？果然很厉害啊！这是什么木头书？！好牛啊！”
“……这里不是图书馆！”
“不是图书馆啊？！”袁华略失望，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道：“也对，你怎么会来图书馆有事呢。”
他自说自话，如入无人之境，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绕了个圈。回过神来才发现屋里所有人都在看他，古怪道：“为什么都看我？医生，你不忙了吗？”
“……”申漾头痛欲裂，忙，很忙，我很忙，可我不能就这样当着你的面忙！
还有，这里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你为什么只“嗨”了一声就大摇大摆的登台转圈了！
没礼貌，缺教养！
然而，这个没礼貌缺教养修养奇差的袁华是跟着自己进来的，自己惹来的麻烦，自然得自己背。申漾无语，心里是十万个委屈不情愿却无可奈何，他只能转身，对众人交代道：“他叫袁华，五年前考入x大，由于一点特别的原因，今天刚来学校报到。”
申漾说着看了看殷家父子的脸，波澜不惊。他暗叹，自己的火候还是差了一些，定力也远不如这几人。
只是一个忽然而至的袁华，已经让自己焦头烂额了。
“这点特别的原因说起来跟在茶馆子里听书一样精彩有趣！”袁华立即接住话茬，夸张道：“你们想听长的还是短的？”
“……”喂喂喂，申漾瞠目结舌，他现在也很想打他一顿！我说这一句话这是为了向他们证明你确实不是奇怪的人，真的没有坏心眼，也是为了如果万一将来有了什么不好的流言蜚语，让他们有人可查，而不是让你自我介绍！
根本没有人想听你这些八卦，也没有人会刨根究底那个明显不可碰触的“特别原因”好吗？！
可惜袁华并没有收到申漾的吐槽电波，见没人不理自己，他只好耸肩，妥协道：“好吧，你们都喜欢听短的。短的其实就是一句话，我后爹把我塞进部队里了，我爬了五年才从那里爬出来，所以这才回来上学。没想到报道头一天医生居然来跟我一起庆祝！医生，我好高兴，真的好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