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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呀?好奇怪。”乔疏影被他分散了注意力,脸颊上挂着眼泪问道。
“因为之前有本书叫《玄怪录》,记载的都是一些玄妙怪异之事。后来作者接着又写了一本同样题材的书,就叫做《续玄怪录》,这里面的故事可有意思了,你看这一篇,”沈楝翻开书,停在某页,道:“这个故事名叫驴言,讲的是一头会口吐人言
的驴的故事,你要不要听?你要我就讲给你听。”
乔疏影最喜欢听故事了,忙道:“要听。”
沈楝就给她念:“长安张高者,转货于市,资累巨万,有一驴,育之久矣。元和十二年秋......”
小郎君的声音清清朗朗地在花园一角徜徉,微风细细,小小的苦楝花随风飘落,像是落了一场淡紫色的雪,落在两人头上衣上,也落在书页上。
沈楝念完了,问乔疏影:“听得懂吗?”
乔疏影:“......有点懂,又不完全懂。”
沈?伸指弹了下她的脑门,道:“你倒是诚实。时辰不早了,下次再细细讲给你听吧。”他欲把书合起,书上落了许多楝花。他皱了皱眉头,要把楝花抖到地上去。
乔疏影忙伸出双手去接道:“给我吧,这花可香了,放在荷包里可以香很久。
沈楝望着她,问:“你觉得香吗?很多人觉得臭。”
“哪儿臭了?明明很香啊,觉得臭的人是不是自己鼻子臭?”乔疏影一脸震惊。
沈楝忍俊不禁,把书页上的楝花小心地抖到她小小的掌中,道:“其实楝花是我的名字。
“真的啊?你娘真会给你取名。”乔疏影赞叹道。
“怎么说?”沈楝问。
“楝花很香,楝树很漂亮,就跟你一样。”乔疏影认真道。
沈楝微微红了脸,伸手捏住她的脸蛋道:“小小年纪,油嘴滑舌,谁教你的?”
“没人教我,我说的是真的。”乔疏影被迫尖着小嘴道。
沈楝松开她,道:“你也不差啊,你知不知道,你的名字与我的名字,分别是二十四番花信风的开始和结束,二十四番花信风,梅花始,楝花终,人称,梅始楝终。”
说罢,他看着一脸迷糊的乔疏影,问:“又听不懂吧?”
乔疏影讪讪一笑,觉得眼前这个小哥哥很有学问。
不远处有个池塘,沈楝放下书本,带着乔疏影来到池塘边上,摸出帕子放在水里打湿,帮乔疏影把哭得乱七八糟的小脸擦干净,问她:“还难过吗?”
乔疏影摇摇头,冲他一笑。
“傻丫头,不就是桃子么,我阿娘院中有一棵大桃树,树上硕果累累,今晚你来我娘院子里,我给你摘最大最甜的,明天你就光明正大地当着她们的面吃,说我要吃桃,自有最好的给我吃,犯得着偷吗?‘‘‘‘
乔疏影双眼亮晶晶,重重点头:“好。”
“你认得我阿娘的院子是哪一间么?”沈楝问。
乔疏影摇头:“不认得。”
“我带你去认。”
沈楝回树下拿了书,牵着她去认了他娘的院子,两人约好时间,便各自散了。
当晚,用过晚膳,乔疏影被丫鬟送回房里洗漱睡觉,听着院子里渐渐安静下来,同屋的丫鬟也鼾声渐起,她悄摸地起床,穿好衣裳,摸出院子向沈楝阿娘的院子走去。
时辰不早了,院子里没什么行人,四处黑黢黢的,还有各种虫豸唧唧地叫。
乔疏影却并不害怕,她可是身上带着星星的人。
她用手摸着挂在脖子上的星星,想着待会儿要把这星星送给小哥哥。
虽然和阿娘有月亮和星星的约定,但是,就算没有这颗星星,她也会和阿娘永远陪伴着彼此的。
小哥哥不一样,他原就不是这里的人,对她又这么好,等她回了家,许是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这颗星星是她拥有的最好的东西,也是唯一拿得出手送给他的东西。
像楝花一样美好的小哥哥,他值得拥有这颗星星。
乔疏影想着心事没留心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噗通摔了一跤,忙爬起来拍了拍身上,不敢再分心,小步快跑前进。
到了沈楝娘亲的院门前,她原以为小哥哥会在院门前等她,可院门前一个人都没有。
她此时倒有些害怕起来,想着,会不会是小哥哥忘了今晚的约定?又或者,他一不小心睡着了?
她走到院门处,扒着门缝往里看,谁知门没闩,她轻轻一推就开了。
是小哥哥给她留的门吗?
她走进院中,院中也是阒寂一片,各处灯火都灭了,仿佛这院中的人都已入睡一般。
“小哥哥?”她怯怯地小声喊道。
没人应声。
正北的房里隐约传来一些动静,她就朝着正房走去。
到了窗下,那动静越发听得清晰了,但有女人在压抑地“啊啊”叫,还有男子说话和喘粗气的声音。
她有点害怕,带着哭腔喊了声:“小哥哥?”
房中忽然一静。
她转身就跑。
身后传来窗户被打开的声音,继而她背后忽然一痛。
乔疏影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头正好撞在院中的灯柱上,当时便晕了过去。
醒来时,背后和头部还是很痛,乔疏影睁开眼,迷茫地四处瞧着。
“醒了醒了,乔小娘子醒了。”
榻前忽然围过来很多人,有她三姨母,有小哥哥,有表姐魏十三,有一个穿金戴银面色严肃的中年妇,还有几个见过几面的娘子,都是魏家的媳妇。
“玉鸾,玉鸾,认得我是谁吗?”宋三娘子轻声唤她。
“三姨母......”乔疏影声音虚弱。
见她意识清醒,宋三娘子问她:“你可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何事?为何你会背后插着一只飞镖,头破血流地晕倒在园中的小径上?”
众人都看着她,期待着她的回答。
所以乔疏影虽觉得身子很虚弱很不舒服,但还是勉强支撑着道:“昨晚,小哥哥约我去他阿娘的院子里摘桃子。”
宋三娘子与中年仆妇都看沈楝,沈楝道:“是有这么回事。”
“我去了,院中没有人,只有正房中有动静。我以为是小哥哥,就走到正房窗下,听到里面有奇怪的动静。”
“什么动静?”
“有一个女子在哀哀叫,还有男子说话的声音。”
众人惊呆。
沈楝反应过来后,大声吼道:“你胡说什么?我昨晚一直在院门口等着你,你根本没有去!你是不是摸错了院子?”
乔疏影被他过激的反应吼得一呆,弱弱地解释道:“我去了,小哥哥,就是你白天指给我看的那间院子,穿过避暑长廊,植着柏树的假山右边那间院子。
“你撒谎,你明明没有来过!你为什么要撒谎?!”沈楝情绪激动。
“十一郎,你先别激动,听乔小娘子把话说完,毕竟她背后那支飞镖,可不是能凭空冒出来的。”有位娘子道。
乔疏影见沈楝如此,料想是自己说的话可能有什么不妥之处,便不肯再说。
可那些娘子催她说,宋三娘子也叫她说,“玉鸾,接下来发生何事,你快说,若真有凶徒藏匿在府中,大家都不安全。”
乔疏影看着沈?,眼眶中蓄满眼泪,道:“我在窗下叫了一声小哥哥,房里忽然没了动静。我害怕,就转身跑了,跑了没多远,忽觉背后一阵剧痛,我摔了一跤,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说谎!你说谎!”沈楝火冒三丈,怒视乔疏影:“你为何要这样害我娘亲?是谁指使的你?”
乔疏影被他的表情和语气吓到,惊在那里不知该作何反应。
大人们神情各异,很快将沈拉了出去,宋三娘子交代丫鬟好生照顾她,自己也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往后两天,又有不认识的人来问乔疏影细节,乔疏影知道那晚的事让沈楝生气,便推说不记得了。
第三天,宋三娘子忽然匆匆忙忙地让她身边的得力婆子给她收拾行李,要送她回她娘身边。
乔疏影这两天很是惶然,想起那日的反应,总觉得是自己闯了什么祸,是故虽然背上和头上的伤口还是很疼,她也不吱声,穿好衣裳乖顺地跟着婆子往外走。
到了院中,乔疏影发现来往下人都绷着脸,沉默而快速地行动着,好像府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再往前走了一段路,迎面碰上沈?。
此刻的他已全然没了前几天的神采,面色苍白双眼红肿,看起来十分悲伤和憔悴。
他一见着乔疏影,双眼迸射出仇恨的光,抬步就向她冲过来,被他身后的小娘子与丫鬟们死死拽住。
乔疏影被他凶狠的模样吓得躲到婆子腿后。
“乔疏影,为什么?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沈楝一边被丫鬟们拖拽着离开一边愤恨地嘶吼道。
乔疏影躲在婆子腿后,看着状若疯癫的他,又惊又怕又难过,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
“乔疏影,别再让我看见你,再让我看见你,我就杀了你!”
这是十四年前的沈楝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乔疏影闭了闭眼睛,从回忆中挣脱出来,道:“后来那婆子送我回了山阴县,偷听到她与我阿娘说话,我才知道,就在我姨母送我离开的前天夜里,沈的母亲,自尽了。”
玄乙听罢,抱起酒坛给她倒了一碗酒,道:“此事,旁人看起来是你的错,但你自己要清楚是怎么回事。一,你没说谎。那应当是你第一次穿越吧,你在不知道时空发生改变的情况下,如实地把自己受伤的经过说出来,何错之有呢?二,如果那
间院子一直都是沈?母亲的院子,那你所闻所见,八成也与沈楝的母亲有关,否则她用不着自尽以证清白。既然是事实,凭什么怪你?难道怪你一个五岁的孩子没有这个心智为她遮掩?”
乔疏影摇摇头,“总归是怪我的,若不是因为我有穿越之能,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可你别忘了,不是你自己要去,是沈楝叫你去的。”
“他叫我去是为了给我摘桃子,我却害死了他阿娘,怎么不算恩将仇报呢?他怪我恨我,应该的。
“所以你想怎样?弥补他?若你真认为他阿娘的死是你的责任,你要怎么弥补?那可是一条人命。
乔疏影再次捧住头,难受道:“我不知道。因为这件事太过让人难以接受,长久以来我都不敢去想,想要遗忘。就这般刻意地逃避着,久而久之,我竟真的不记得了。不记得那种花叫楝花,不记得当年的小哥哥姓沈,他母亲姓魏。再遇沈楝,也
未能认出他来,还对他做了非常过分的事。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