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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九章 岁夜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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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不知不觉间。
    冷月如钩,夜幕遮天。
    岭西的光阴,似尽数融于凌冽的寒风中,一道穿过崇山与旷野,渡往了青崖东海之外。
    寿云山附近,飞舟纵横交错,早已不同于往日的冷清。
    虽依旧抵不过每年惊蛰宴的热闹繁华,但参宴入宴者,却也全然不是这片永宁大地所能束缚的修士。
    皇城之内,安亲王府。
    有女子正认真对镜梳妆,收拾着华裙美衣,尽显威严与尊华。
    大楚开国以来,第一位女子封王之人,自然是镇守漠北的某位玉京弟子无疑。
    离烟,司徒菁。
    永宁大楚,安亲王。
    早在赵庆一家入天香城前,楚欣舍弃一宫一谷追随之际,小姨便已认下了这位义妹,封为楚国亲王,立足漠北三郡。
    这是离烟秦楚欣的最后一位关门弟子。
    同样意味着,楚国仙宗溃散伊始,彻底纳入仙朝政令所涉。
    以往百年岁月中,乾元宫寒冰谷再如何强盛,再如何与长生剑共分天下……
    可如今没了那位清静宫主,显然是一落千丈不复从前了。
    更甚至楚国宗修皆尽感叹,乾元宫没了秦宫主,如何还能称之为乾元宫?
    任何人都不配乾元宫宫主之讳,即便是长生剑那位无冕帝君。
    因为……那是乾元宫。
    哪怕紫阳没落,皇朝更迭,神刀入海,丹霞飞郡,及至司幽开岭西,娘娘香火传天下……
    可这九万里广袤山河的修士皆尽知晓,乾元宫……就在那里。
    宫主,依旧优雅清静的坐看云起。
    任凭天下风起云涌,只要乾元宫还在,便仿若定海神针一般,诉说着这片大地并没有太多变化。
    可如今的乾元宫宫主是何人?
    司徒鹰……
    一个筑基小辈。
    定的住楚国吗?分的了长生剑吗?
    很显然,永宁最超然的一宫一谷,剩下的唯有往日虚名。
    而另一位寒冰谷谷主……
    自然便是眼下踏上飞舟的安亲王。
    司徒菁与赵庆纤凝曾有过厮斗,作为楚国离烟一脉的小师妹,与楚红柠白婉秋也都是旧识。
    如今赵庆一行即将远赴,且还带着纤凝,她自是欣然应邀,前往赴宴。
    在那寿云山上,不仅有当今陛下,玉京行走,可还有她的师尊……
    女子独驭飞舟,自朱雀大街乘风而起,融入了茫茫夜色赶往岭西崇山……
    而周家国公府,某处静谧晦暗的书房中。
    当朝宰辅星眸微抬,遥望长空目露笑意,似是觉得有趣。
    他轻笑自语,神识传音。
    “周士正。”
    “去送送周晓怡。”
    假山后院中,当即便有儒雅书生平静点头:“好,义父。”
    虽然表面镇定,可他心中却又觉得好笑。
    他已经送过一次晓怡了。
    一路把晓怡送上了出嫁的轿子。
    不过眼下却也知道,自己这位妹子,当今的陛下,以后恐怕很难再有相见的机会。
    他稍加筹备小礼,继而孤身御舟,追赶安亲王去往的方向,前往寿云山。
    周士正。
    周家义子,女帝义兄。
    当年司幽开宗之际,周士正掌印天水郡守,至今依旧远涉澜江沿岸的仙凡政事。
    ……
    与此同时。
    澜江穿行岭西之尽,有险峻巍峨的峰岳林立。
    九华第一峰,血神殿。
    有化神男子身着威严衮服,龙行虎步踏云而往。
    孟雪紧随其后,且携带重礼,与师兄一道前往司幽赴宴。
    永宁第五血子,永宁第六血子,俨然是要送送他们的八师弟了。
    赵庆,是他们永宁州走出的血衣行走。
    而如今仙路已启。
    或许因为安稳考虑,姝月和晓怡,尚可能暂留司幽一段时日。
    但赵庆显然要率先离开了。
    若再想血殿对饮,谈笑风月,赏观永宁血衣惊蛰盛事……便是十九年之后。
    ……
    临近子夜。
    司幽城依旧灯火通明,大小仙修来来往往。
    此地血衣楼中。
    如今已是四位血衣同驻。
    掌柜曾念可,血衣刘子敬,血衣沈墨……乃至小师妹慕容婉儿。
    只不过眼下婉儿在宗门香火殿,并未留在楼中。
    “早些去。”
    “给婉儿传讯,一道前往。”
    “算了,你我同行,念可和婉儿一道吧。”
    刘子敬把玩着手中传讯,随口言说着,同沈墨一道踏出了血衣楼,前往城中西南玄机阁处,飞临入云山。
    而距此不远的另一处清雅宫阙之中。
    天香同样是四位女子齐聚。
    柠妹自然是照顾着叶曦,两人携蒲秀一起,在山下天香楼中坐坐。
    白婉秋陪三位师妹同处,纤手摆弄着传讯玉,笑容显得有些古怪:“走了,他们都去你家吃饭,你还没有一点动静?”
    柠妹:???
    他们吃他们的,碍咱们什么事?
    “还不急……等到开宴,赵庆晓怡肯定会招呼咱们的。”
    楚红柠浅笑轻松,水涟涟的眸子扑闪,表现的满不在乎。
    她当然不在乎。
    大家都跟家里道别,她又不跟家里道别……
    柠妹向来如此。
    脑海中偶尔思绪一闪,便会玩笑提议:“不过可以一起去采买些餐点,师姐可知道楚国哪里有美味乳鸽……?”
    乳鸽?
    你找乳鸽做什么?
    白婉秋也全不在乎柠儿又有什么鬼机灵。
    直接忽略自己这师妹的问询,笑望叶曦浅笑狐疑:“你倒是不急,难道叶曦师妹也不急吗?”
    少女闻言,便会黛眉舒展,风情一笑轻轻摇头。
    可红柠却又古怪笑问:“嗯!?真不急?”
    叶曦:……
    “还好,我随三位师姐一道入宴。”
    柠妹心下暗笑,惬意倚身握紧少女的纤手,跟婉秋传音嘀咕着吐槽:“这丫头就这样。”
    “好不说好。”
    “不好也不说不好。”
    “就只言还好……”
    “不过赵庆能把她摆弄的凶一点,想要做什么才会说出来,但过不了多久就又怂。”
    ???
    白婉秋轻笑听着柠儿讲八卦。
    此刻不由心下闪过疑惑,与闺蜜玩味嬉笑:“会不会是故意的,偏想要赵庆狠狠摆弄她?”
    柠妹:……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就是爱犹豫又胆小,畏首畏尾,师姐相处多了就会发现,叶姑娘真的很有意思。”
    白婉秋轻笑无声,低头品茗间,暗自审视身边这位月莲圣女……
    女人看女人,角度显然跟男人不同。
    只觉清寒月光洒落在这师妹身上,优雅安静美的不可方物,似乎星纱都在随月荡漾,绝色容颜惹人羡慕。
    且又年轻……
    “只可惜,是个闷葫芦。”
    白婉秋低语点评,跟红柠眉眼交错,嘴上提起近日里香痕海的琐事。
    柠妹听闻师姐传音,并无丝毫意外,反倒水眸更显古怪笑意。
    叶曦的确有些安安静静,不太跟她们分享什么亲近的低语,只是风情浅笑陪同小坐。
    柠妹暗暗挑眉,私下传音笑语:“赵庆不让她交朋友,很听话的,我都感觉还有点刺激。”
    白婉秋心中一滞。
    “啊!?”
    柠妹:“嗯!”
    ……
    冷月高悬,星河璀璨。
    寒风烈烈穿过山野,自江畔而来,却如何也抵不近陆牛县之北的荒林。
    有女修容貌靓丽,衣着劲装身姿笔挺,驾驭着飞舟负剑而至。
    于这片深冬寒夜的荒林中寻寻觅觅。
    “不寿,回家了。”
    “司不寿——”
    柳盼嗓音轻柔,呼唤间又似带了些许微冷的质疑。
    如今已然出落的亭亭玉立,且遇事从容不迫,可还是司幽名义上的大师姐。
    平日则陪在清辞与冷娴膝下,全然是半身在家,半身入宗。
    她是赵庆一家看着长大的,又从长生剑把她带来了寿云山,多年岁月尽去,全然将这边当成了自己的家。
    只不过……偶尔想睡一把家主。
    好在姝月和晓怡都对她很是宽容,早在当年长生坊外,就已经见过这妮子当面讲述情思了。
    若是其他女人想睡自家夫君,姝月难免会胡思乱想。
    可柳盼……
    她就一点都不在乎。
    嚯!就一小丫头片子,想的还挺美!
    林中月色晦暗之处,渐渐传来枯枝残碎的沙沙声响,斑斓白虎身形丈许,眸光尤为威严凶狠。
    可得见是柳盼之后。
    便低沉轻吼一声,虎足之下似有风流鼓荡,踱步竟能御空踏上飞舟……
    柳盼面对这正在化形的凶虎,也是根本就一点不带怕的。
    散养小猫嘛!
    她经常陪伴清辞身边,知道的一清二楚。
    只是偶尔觉得。
    这猫在外凶煞无比,哪有一点母猫的意思?
    早先少女还很是好奇,在无人之处偷偷摆弄看了看……
    嗯,确实是母猫。
    不是。
    是母老虎。
    就是有点蠢笨蠢笨的,这么多年了还不会说话。
    ……
    ……
    ·
    临近丑夜。
    整个楚国渐渐失去了光影,绵延山河都陷入静谧的晦暗中。
    而寿云山的桃柳宫苑,却依旧华灯笼罩,光影璀璨。
    天空飘起了飞雪,纷纷扬扬,落在这悠远云山之上。
    但却并非深冬夜色,而是某位神道娘娘,借助香火招至了漫天瑞雪。
    岁末,自然是要渡岁。
    只不过今年的渡岁之夜,与过往全然不同。
    一来……眼下还未临近,尚余六日才是岁尽。
    二来……也不再是一家几口惬意风月,温馨相处。
    如今汇于桃柳宫苑的修士,何止几位十几位!?
    简直是几十位过百位!
    单是江映寒一行做客家中,便足足三十六位靓丽女子了。
    飞雪似乎追随着瀑布,激荡间涌入澄澈暖潭……
    潭侧有座小木楼。
    月莲圣女便轻松蹲坐在小楼的木阶上,浅笑出声听着耳畔的嘈杂,不知在欣赏观望亦或念想些什么。
    飞瀑绝巅的青坪之上。
    小姨换了一身红衣,美足轻荡悬于崖畔,青丝随意披散,显得清冷而又惬意安宁。
    她手中持握了绒笔,认真坐绘,身边摆置着各种珍彩,还是向方璎师姐讨要的。
    方家在中州有绘影生意……色泽鲜艳灵动,小姨当然喜欢的紧。
    南仙珍箓飞浮面前,其上色泽愈发栩栩如生——
    有悬于寒夜中的弯月,有家中月台上的华灯,一层层宫阁飞檐交织……
    第二层的书房床边,白发少女嬉笑望来的眸子,也似带了几分轻蔑捉弄那般逼真。
    而宫苑之中,则是夫君带着姝月,陪同庞振孟雪一起游逛。
    带这两位相识已久,却还未曾到过家里的前辈,在家里到处走走看看。
    春风未至,茶靡已开。
    深苑桃柳之间,有早年堆砌的棋盘,时常天气好些,赵庆便陪晓怡对弈谈心。
    只不过如今对弈闲话的两位,一人妖娆冷艳白衣若霜融雪,另一人幽冷孤僻如仙子临凡。
    白玉行走,南仙行走。
    小姨美眸显得愈发认真,借助神识精妙,将这两位对弈间的神态画得惟妙惟肖。
    端的是两位风华绝代的冷仙子,即便凝视棋局眸光也不显柔和思索,使得身侧娇艳茶靡都黯然失色。
    可……
    实际上,这两位却是一个比一个软。
    骨女虽说的确妖娆冷艳,但跟好友相处时,全然是被柠儿带歪了,却又跟柠儿一点不像,完全歪的不像话。
    而曲师姐,则是打心眼里称得上温柔娴淑,且一开口就是温温软软的嗓音。
    真要说高冷。
    小姨甚至觉得,南宫瑶都比这俩高冷太多。
    矮子少女虽然爱闹,但在天香城里互为敌手,人家拽起来的时候,还是很冷很美的。
    “——婉儿。”
    小姨美眸轻扫,像身边人继续介绍某位姑娘。
    继而提笔坐绘神识相辅,宛若绘刻阵法一般,将那身着月衫,正陪同念可低语的女子,拓绘在面前珍箓之上。
    “江北慕容家的人。”
    “早年我在丹霞血衣楼暂居所识,衣食住行照顾尚可,等同于半个婢女。”
    “夫君和清欢,也早早便认识婉儿。”
    “兄长应当见过。”
    小姨低声轻语,难得平静唤了一声兄长。
    显然是思及仙路之后,往日尘封,一家人天高路远,再回首心有不少感慨。
    “见过,你出嫁的时候,红娘。”
    儒雅书生双眸凝望,温润含笑,如此点头轻语。
    他距离小姨站的还是有些远,约莫有丈许距离,安静陪在身边。
    若仅是避嫌倒也不用这么远。
    主要是……
    冷娴是真瞪他啊,恨不得一脚给他踢下去。
    这人谁啊?
    根本不熟,是真不熟。
    冷姑娘陪着小姨惬意作绘,享受这嘈杂中的独特的静谧。
    却不曾想有个男人跑来喊她母亲……
    冷娴:……
    快滚快滚。
    本姑娘年轻的紧,指不定哪天就嫁人了,你什么玩意儿就叫我娘?
    “曾念可。”
    “夫君当年成为血衣弟子,带我们初临松山坊外定居时,尽心帮携家中楼里的好友。”
    “念可是松山坊血衣楼掌柜,夫君是松山坊血衣楼驻守。”
    “嗯——她是沈墨师兄的夫人。”
    小姨轻声低语,心中不免五味杂陈。
    当年有念可帮着,也不用太关注血衣楼里的琐事。
    那几年一家四口,可是和念可走的挺近。
    只不过家里刚从临安县过去,还惦记着动荡安稳,她将夫君看的很紧很紧,夫君也对念可没太多兴致……
    可如今。
    当真到了二十年别时,念可又在家中赴宴……
    小姨心中无奈哼笑。
    真该撮合一下,早早要了念可的,不过一个小妾而已。
    何至于如今显得多少生冷,恭敬娴淑……不复当年亲近同行。
    有些东西,只有岁月更替无数轮回后,才会觉得不舍而又感慨……
    但当年的她,是当年的她。
    跟爱郎情浓意蜜正当时,风华年岁心气也盛,可还有些骄横呢。
    如今的她是如今的她。
    是血衣行走的夫人。
    虽然自称小妾,可显然从来不拿自己当小妾,只有温婉柔弱下来言情,才会对夫君自称小妾云云。
    但这也不过是临近别时。
    千帆过尽,难得安静下来的回望感慨。
    倘若当真再重来一次……
    她肯定还是把爱郎看的严严实实,楚红柠的机会都不给!
    谁啊?
    不熟,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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