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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念低头,看着手心这枚小小的黄铜钥匙,又看向跪在地上,抛弃了所有尊严,只为妹妹求一条渺茫生路的穆尚雪,不知为何,竟想到了林烨。
她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灌入肺腑,也终于让她拿定了主意。
“起来。”乔念的声音依旧冷硬,如同覆着薄霜,却少了那份拒人千里的绝对冰寒,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我去就是。”
为了梦雪,也为了明日之局,她必须走这一趟。
更深露重,万籁俱寂。
整个穆府如同沉入死水,唯有风声呜咽,如同冤魂的低泣。
乔念的身影在影七无声的保护之下,如同夜色中一道没有重量的轻烟,巧妙地避开了所有巡夜的家丁和暗处的眼睛,悄无声息地潜行至府邸最偏僻、最阴森的角落。
那里,矗立着一座如同巨大坟茔般的建筑??“静思阁”。
阁楼死寂,连一丝虫鸣都听不到,只有无边的压抑笼罩着它。
冰冷的铁锁在黄铜钥匙转动下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令人心悸。
推开那扇沉重的厚实木门,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药味混合着灰尘、霉味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气息,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阁楼内一片昏暗,只有梳妆台前一点微弱的烛火在顽强地摇曳,投下昏黄、颤抖的光晕,反而衬得四周更加幽深恐怖。
乔念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只见穆梦雪背对着门口,如同泥塑木雕般一动不动地坐在铜镜前。
她穿着一身单薄得可怜的素白中衣,长发如失去生机的黑色瀑布般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苍白的脸。
那点可怜的烛光将她单薄得几乎能被风吹倒的身影,扭曲地投射在冰冷斑驳的墙壁上,拉得细长而诡异,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她没有梳妆,只是那样呆坐着,对着镜中模糊不清、如同鬼魅般的倒影,仿佛一尊被遗弃在时光角落、灵魂早已消散的玉雕。
一股强烈的酸楚和愤怒瞬间冲上乔念的喉咙。她放轻脚步,如同踩在棉花上,屏住呼吸,缓缓靠近那个脆弱的身影。
模糊的铜镜,勉强映出了乔念靠近的身影。
穆梦雪的身体猛地一震!
她猛地抬起头,透过那模糊的铜镜,难以置信地看向身后那个逐渐清晰的轮廓。
那双原本死寂空洞的眼眸里,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惊愕与怀疑。
还有一丝……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微弱却炽热的光亮!
她以为是连日绝食带来的幻觉,是濒死前大脑给予的最后一丝虚妄慰藉!
于是,她用力地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沾着未干的泪痕。
可镜中的身影,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越发清晰??是乔念!真的是乔念!
“梦雪……”乔念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压抑不住的酸楚和心疼,在这死寂的阁楼里响起。
穆梦雪像是被这声呼唤烫到,猛地转过身!
动作剧烈得让本就虚弱的她一阵眩晕,凳子“哐当”一声翻倒在地,在这寂静中如同惊雷!
她看着眼前真真切切的乔念,巨大的冲击和委屈如同海啸般将她吞没。
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汹涌而出,滚滚落下。
“呃……啊……啊……”她张着嘴,脖子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凸起,拼命地想说什么,末了,却只能发出令人心碎欲绝的气音。
被毒哑的嗓子如同被粗糙的砂纸反复摩擦,每一次发声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将她所有的希望和言语都残忍地割裂。
乔念心如刀绞,快步上前,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穆梦雪,将她小心地扶上了床。
伸出三指,精准地搭上穆梦雪枯瘦得只剩骨头的手腕,凝神屏息,探查那混乱虚弱的脉象。
脉象虚浮紊乱,郁结于心,如同乱麻。毒气虽已深入喉部,损伤了声带,但万幸尚未彻底毁坏根基,生机未绝!
乔念眼神一凝,当机立断,迅速从袖中取出随身携带的针囊。银针在她指尖闪烁着幽冷的寒芒。
“别怕,忍着点。”乔念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奇异力量,如同黑暗中的灯塔。
银芒闪动,精准而迅疾地刺入穆梦雪颈部和头部的几处关键要穴。
穆梦雪只觉得一股温热而带着轻微刺痛的气流,在她阻塞肿胀的喉间艰难地冲撞、撕扯,带来一阵阵剧烈的刺痛和灼烧感,让她忍不住微微颤抖,却死死咬住嘴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片刻之后,乔念手腕轻旋,迅速收针。
“咳……咳咳咳……”穆梦雪猛地剧烈咳嗽起来,一股带着腥甜的铁锈味涌上喉咙。
“试试着说话。”乔念紧盯着她,眼神带着鼓励和期待。
穆梦雪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尝试着发出声音:“堂……姐……姐……”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粗糙的砂纸摩擦,每一个音节都极其费力,却真真切切地、清晰地发出了人声!
“堂姐姐!”巨大的狂喜和劫后余生的委屈瞬间淹没了穆梦雪,虽然声音依旧沙哑破碎,却带着重获新生的力量。
她死死抓住乔念的手,如同抓住唯一的浮木,指甲几乎要嵌进乔念的肉里,泣不成声,“带……带我走!求求你带我离开这里!离开穆家这个吃人的魔窟!我再也不要待在这个地方了!一刻也不要!”
乔念反手用力握住她冰冷颤抖的手,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却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与坚定:“梦雪,听我说。我不能现在就带你走。”
她清晰地感受到穆梦雪的手瞬间变得僵硬,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如同熄灭的烛火。
乔念快速解释道,语气斩钉截铁:“明日月圆之夜,我必须进入禁地!那是我筹划已久的关键!若我此时冒险带你走,必会惊动穆康盛,打草惊蛇,一切前功尽弃!我们谁都走不了!”
听到这话,穆梦雪的情绪瞬间激动到了极点,刚刚恢复一点的声音因为用力而更加嘶哑刺耳:“为何!你为何还要去禁地?楚知熠他就是在禁地出事的!难道你要步他的后尘吗?!”
她紧紧抓住乔念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眼中充满了对禁地刻骨的恐惧和担忧。
乔念忙用力按住穆梦雪激动的手,目光灼灼,仿佛要穿透这黑暗的牢笼:“就是因为楚知熠在禁地出了事,我才更要去!我必须知道真相!必须弄清楚那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穆梦雪猛地一滞,看着乔念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毅光芒,她似乎终于明白了乔念的言下之意和那沉重的决心。
眼见着穆梦雪沉默下来,乔念方才低声问道,“所以,现在,能不能告诉我,禁地里,究竟藏着什么?”
穆梦雪就这么看着乔念,她知道,乔念心意已决,禁地非去不可。
而她所知道的那些,虽然不多,但或许,能给乔念带去一点点小小的帮助。
于是,她缓缓开口,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和盘托出。
而乔念一边听着,一边心惊不已。
如此说来,那禁地就是个埋葬着无数婴孩尸骨的坟茔!
穆家,还真是一次又一次,刷新她对‘恶’这一认知的底线!
“堂姐姐……你一定要小心!一定要活着回来!”穆梦雪郑重嘱咐着,双眸泛着湿润的红色,楚楚可怜。
乔念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而后从怀中极其珍重地取出两个小巧玲珑的羊脂玉瓶。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瓶塞,倒出两颗截然不同的药丸。一颗通体碧绿,如同初春新叶,散发着清冽沁人的药香,闻之令人精神一振;另一颗色泽莹白,温润如玉,光华内敛,散发着一种奇异的安定气息。
“这颗碧色的,是‘碧血丹’,能解百毒,固本培元,滋养生机,是保命续气的圣药。”乔念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将两颗药丸郑重地放在穆梦雪冰凉的手心,然后紧紧握住她的手,目光如炬。
“这颗白色的,是‘凝魂丹’。若……若到了万不得已的绝境,感觉自己撑不下去了,同时服下它们!它们能强行护住你心脉一线生机,为你争取到宝贵的时间!记住,是两颗一起!”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托付与嘱托,仿佛将生的希望都浓缩在这两颗小小的药丸之中。
乔念再次紧紧握住穆梦雪的手,目光灼灼,带着一种穿透黑暗的力量,一字一句,如同誓言般烙入穆梦雪的心底:“梦雪,信我!不管明天发生什么,不管禁地里有什么魑魅魍魉,我一定会回来,一定会救你出去!你只需记住一件事??活下去!无论如何,活下去!等我!”
穆梦雪看着乔念眼中那燃烧的决绝和沉甸甸的承诺,滚烫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那泪水冲刷着绝望,也点燃了微弱的希望之火。
她重重点了点头,将那两颗承载着生命与承诺的丹药,紧紧攥在手心。
……
终于,那轮不祥预兆的满月,如期爬上了墨蓝色的天幕,清冷,孤绝,将幽白的光辉毫不吝啬地倾泻在穆府沉寂的庭院里。
乔念身上裹着一件厚重的玄色氅衣,几乎与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
她微微仰起脸,清冷的月华勾勒出她下颌紧绷的线条。
那高悬的玉盘,冰冷的光刺入眼底,忽然就想到了药王谷的那几个月。
每每月圆之夜,都如同一场刑罚,令她生不如死。
但每一次,她都熬了过来。
所以,这一次,也必然如此!
就在这时,院外响起了刻意放轻却依旧清晰的脚步声。
两道被月光拉长的身影,一前一后,踏着清辉而来。
是穆尚雪与穆鸿雪。
二人今日竟都默契地换上了一身月白色锦衣,衣料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冷光,如同披着霜华。
穆尚雪走在稍前,身形挺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紧抿的唇线暴露着内心的焦虑。
紧随其后的穆鸿雪,姿态却截然不同。
他步履轻缓,带着一种惯有的、漫不经心的慵懒,月白色的锦袍松松垮垮地系着,领口微敞,露出一段线条优美的脖颈。
他手中把玩着一柄小巧的象牙折扇,扇骨在指间灵巧地翻转,倒真像是月下踏歌而来的风流公子。
见到廊下独立如寒梅的乔念,穆尚雪脚步微顿,率先躬身,行了一个极其恭敬的礼,声音低沉:“乔姑娘。”
穆鸿雪也停下把玩折扇的手,冲着乔念扬了扬下巴,“念念,时候可不早了,家主在禁地入口,可是等得心焦了,特地让我和大哥来‘请’你呢。”
那个“请”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
“好。”乔念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古井深潭。她抬步,走下台阶,厚重的氅衣下摆拂过冰冷的石阶,朝着二人走去。
只是在经过穆尚雪身边时,便见他微微侧过头,视线并未直接看向乔念,嘴唇几乎未动,只有一丝极轻微的气音溢出,“梦雪……如何了?”
乔念目不斜视,步伐节奏没有丝毫改变,同样以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的细微气声回应,简洁却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她很好。”
这三个字,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间在穆尚雪紧绷的心湖上漾开一圈救命的涟漪。
穆尚雪紧锁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瞬,喉结滚动了一下,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紧绷的肩线也微微松弛。
这细微的互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并未逃过旁边那双时刻观察着的、带着玩味笑意的眼睛。
穆鸿雪的视线在穆尚雪骤然放松的侧脸和乔念波澜不惊的侧影之间来回逡巡,嘴角那抹笑意更深。
他“唰”地一声展开象牙折扇,轻轻摇了摇,扇面在月光下划过一道冷光,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打破了这短暂的寂静:“哟?大哥……似乎与我们的‘念念’,有了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小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