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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有正事要做。
无暇顾及旁人虚假的情情爱爱。
男人高傲的目光自他身上移开,卫颂见其并不在追问祠堂内之人,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所幸,李彻不知在忙活什么,心思并不在他们二人身上。
只是方才李彻横扫而来的眼神……………
卫颂抿了抿唇,那眼神看得他并不舒服。
仿若他是什么作奸犯科之辈,于老宅偷摸做着何等苟且勾当之事。而对方只是轻飘飘地一掠而过,似乎根本懒得花功夫去戳穿他。
半年未见,那人仍是这样高高在上的姿态。
偏偏又叫他无法去开口指责。
卫嫱躲在门后,后背紧贴着墙壁,也与兄长一同祈祷着。
李彻赶紧忙完眼前的事,从卫宅离开。
再见到李彻,她的心绪很复杂。
二人之间隔着太多太多的事??从前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再到她为了阿爹与兄长不得不奉上那一杯毒酒;自年少时那青涩的爱慕,到愧疚与悔恨,再到踏入那令她万劫不复的宫门…………………
第一眼看见那一道明黄色的身形,卫嫱原以为,自己心中也许会藏匿着爱或恨。
谁曾想,当看见李彻第一眼时,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害怕。
没错,是害怕,是恐惧。
她朝后躲闪着,即便知晓对方已然发现自己,她也惊恐地想要那扇门将自己的身形遮挡严实些,再严实些......她听见院内叮铃哐啷的声响,对方不知在做什么,闹出的动静很大。
院内有道士恭敬汇报:“陛下,所有的摆台皆已陈列妥当,现下只需要与卫姑娘有过羁绊之物。”
有过羁绊之物……………
不等卫嫱反应,自庭院内已然响起淡淡一声:“搜。”
兄长蹙眉上前:“陛下,您要做什么?”
庭院之内,绿影葳蕤。金光筛过郁郁葱葱的枝叶,倾洒下一片簌簌的影。
李彻身形直立,并未理会他。
他看上去像是仍未放弃那些鬼神魂术之说,望向那摆台时,一双眼流露出近乎于痴狂的眷恋。而周遭的道士更是对皇帝毕恭毕敬,一个个地冲入内院厢房之中。
少时,一名道士手执一物,邀功似的走至李彻身前。
对方恭敬道:“陛下,或许此物能唤回卫姑娘的生魂。”
卫颂放眼望去,面色登即大变!
??那是一卷父亲的手札!!
其上一笔一画,一字一句,皆是阿爹的亲笔。
却见李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他毫无感情地命令道:“烧。
道士:“是。”
摆台之前,立马燃起熊熊大火。青灰色的火光一时冲天,呛鼻的浓烟滚滚袭来。
卫颂回过神,一个箭步冲上前,赶忙将那道士拦住。
李彻皱起眉。
那本就令他厌恶至极的男子跪在他面前,对方双手紧紧护着那本手札,似是质问般地朝他道:
“陛下闯入我卫家,搜出我父亲生前遗物,究竟是要作何?”
作何?
眼下,此情此景,难道他的意图还不够明显么?
这大半年来,他不问朝政,所求的不过是一件事罢了。
根本不用等李彻开口,一旁,已然有小道士替他应答:“此乃复魂之术,便是搜集亡者生前所有过羁绊之物,烧毁物品,以此唤回亡者生魂。”
李彻便是要烧毁掉父亲这一本手札,以此复活阿嫱。
闻言,卫颂的眉头紧紧皱起,他目光冷了冷,一双眼定定然望向李彻。
望向他一袭龙袍加身,高高在上,无上风光。
二人目光对视,相撞出无声的火花。
卫颂一字一字,丝毫不退缩:
“此乃家父遗物,亦是嫱儿父亲生前遗物。”
“正是因为这本手札与卫姑娘生前有过羁绊,才能烧毁此物,以唤回卫姑娘的生魂。”
不等那道士言罢,只听着一阵簌簌冷风,男子明黄色衣袍翻动,那一袭冷香袭来,直逼人肺腑。
“卫颂,你是在阻拦朕。
李彻冷冷眯起眸,那声音里亦泛着几分寒意。
“抑或者,又是想要反抗朕?”
对方居高临下地睨着他,眼神蔑视,似造物者在乜斜一只极为微不足道的蝼蚁。
那眼神是轻蔑,是嗤弄。
更是警告。
卫嫱忍住上前的冲动。
她躲在门后,生怕兄长又触怒了李彻,引得一阵血雨腥风。
李彻太疯了。
他不择手段,无恶不作。
轻飘飘一个眼神,左右之人立马意会。有人上前,强行架着兄长撤离。那一卷父亲亲手所写的手札便要被李彻扔至火海里。
卫颂高声,声音含恨:“陛下,我家小妹早已亡故,如今半年过去了,您还不肯让她安息吗?!”
疾利的一声,冷风犹若冰冷的尖刀,直朝人面上袭来。
李彻一怔,面色似有松动。
那双精明的凤眸里似闪过一瞬的情绪,却又不过几息,男子深吸一口气,坚定道:“待朕将她寻回,定会好好补偿她。”
他一字一句,声音铿锵有力,仿若立誓。
却引得人心中生笑。
像是听了什么极滑稽的事般,卫颂“扑哧”竟出了声。一贯温润的兄长,唇角边竟勾起一抹冷笑。
他那双桃花眼微微凌厉,也不论君臣有别,一双眼视着李彻。
“事到如今,陛下终于想起来要补偿吾家小妹了么?”
“那从前在宫中,吾家小妹受人欺辱,被逼着喝下避子汤,罚跪于宫门之外时......陛下又在何处?”
虽武功尽失,经由半年的修养,兄长仍有力气去挣脱那些道士的手。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朝面色怔忡的男人走去。
他声息愈高,一字一字,也愈发凌冽有力。
“如今,陛下想着寻回我家小妹的生魂。可当初明明是您,亲手将小妹入皇宫,将她推入那万劫不复之地。”
“吾家小妹本是卫家千金,自幼娇生惯养,从未吃过任何苦、受过任何罪。是陛下将她流放入浣绣宫,让她成为宫内最低贱的散役。是陛下任由宫人欺辱她,不过短短数月,竟叫她学会如何洗衣、生火、做饭。”
“叫她学会,如何低下头,低声下气地讨好您。”
“是您灌她避子汤,叫她于冰天雪地中罚跪。”
“是您纵容宫妃子对她颐指气使,对宫中欺压视而不见。”
“是您致使她小产,吾家小妹小产之时,甚至与您仅仅有一墙之隔。”
李彻深吸一口气,沉声:“够了。”
“哪里够。”
卫颂话语未停,一声一声道:“您是忘了么,当年嫱儿小产,您便就在她的隔壁,与毕氏欢声笑语,好不开怀。您可有想过,便是在您与毕氏郎情妾意之时,?儿在另一堵墙壁之后,听着你们二人的笑语声,身下流着血,身上该有多疼。”
“陛下,嫱儿只是哑了,不是聋了。”
她听得见。
她完完全全听得见啊。
“您说,她那时又有多疼,多恨,多绝望。
沉重往事扑面而来,李彻面色僵了僵,他垂下眼睫,找于袖中的手紧攥起。
这些旧事,他从不愿再提及。
而如今,卫颂的话语却宛若一把锋利的刀,将纷杂的往事剖开,重新呈于他面前,剖割得鲜血淋漓。
卫颂道:
“您说要好好补偿她,可将她活生生摧残,令她身心千疮百孔之人,不正是陛下您么?”
“我若是她,早已经开始恨你。
“朕说够了!”
突然一道厉声,李彻截断了他的话语。卫颂面上掠过一道冷色,继而又轻笑。
“怎么了,陛下,草民是戳到您痛处了么?”
“您是心痛了么?”
“是愧疚,是后悔,是心痛到痛不欲生了么?”
他缓步,素白的衣衫上落下斑驳的树影,金光刺目,又揉碎在他的衣肩处。
男子扬声,感叹道:
“可陛下,您这只是心痛啊!”
“您从前所做的那些事,说过的那些话,却是实实在在的刀子落在嫱儿身上。您让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伤,流了多少的血......怎么能够,怎么能够呢……………”
他抬起头,再度直视李彻的眼眸。不可否认,对方确实有一双极好看的凤眸。那眼尾微微向上勾起,原本深邃的眼底,此刻却是一片大雾弥漫。
卫颂看不清楚??那一层薄雾之下,蕴藏的究竟又是何等情绪。
是追思。
是愧疚。
或是痛苦。
是痛苦吗?
真的是痛苦吗?
卫颂不知道。
他只知??面前此人,又怎敢再提起痛苦呢?
他也学着李彻,倒吸了一口凉气。明明是夏日,可这庭风却冷得让人身上生寒,冷冰冰的风窜入肺腑间,令男子的声音更冷。
他认真道:“您如今倒是感觉到疼了,可当初,您是在切切实实地伤害她。”
“而今,您又怎么配提痛苦二字。
他看着,李彻缓缓回过神,他面色难看,眼底更是浮动着一种极复杂的情绪。
听着他的话,对方居然微红了眼。
原本深邃的眸底,忽然掠过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癫狂。
“收手吧,”卫颂继续冷声,“即便这世上有复生之术,即便小妹死而复生。
“她亦不会原谅你,更不会放下从前一切,对你虚与委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