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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怀庆长公主驸马姜元德，已经在与倭寇的战事之中屡立大功，现在已经是九江卫的指挥佥事了。
正四品，管兵马、有实权的那种。
现在东南沿海那些被倭寇攻占的州县已经全部收复，朝廷派往东南的援兵也在陆续回朝。
但是姜大人不在回朝兵将之列。
他要常驻东南防线了。
庄韫兰惊喜得知，皇帝陛下是真的有彻底歼灭东瀛势力的打算。
所以回朝的只是部分人马，还有的将士就此被并入九江卫，就在那驻扎练兵，只等时机成熟，就会奉旨出兵东瀛，彻底消灭这个祸患。
而和离之后，怀庆长公主再未主动提起曾经的驸马，如果有人在她面前提起姜大人在东南战事之中的耀眼表现，怀庆长公主也只是低头附和，说姜大人文采武略，本就是要建功立业，为国尽忠的。
……
到了四月份，第二批出宫的宫女走出了景朝的皇城。
这一次，庄韫兰身边的大宫女也有了那么一丝变化——
芙蓉想出宫了。
皇后学制香的时候，她就在旁边伺候，所以有关香料的知识，芙蓉知道的也不少。
她想回家乡去，开个香料铺子。
但是她不要皇后娘娘的银子。
“奴婢承蒙娘娘照拂，这些年已经存了不少体己银子，就不要娘娘再给奴婢出银子了，”芙蓉跪下去，端端正正的给皇后磕头。
她说：“其实奴婢知道，这些年奴婢伺候娘娘多有不周全的地方，但是娘娘宽仁，从未与奴婢计较过什么，对奴婢仍旧像是对水仙她们一样，可是奴婢心里面对娘娘有愧，如今仰仗娘娘恩德，开蒙认了字，又有了出宫的机会，不敢说为娘娘尽忠，但既然知道娘娘想要的是什么，奴婢还是想要为娘娘所愿尽一份心的。”
她说着，就又有些赧然的低了低头，“其实也不仅是为娘娘，奴婢也是有私心的，希望这辈子还能体验一次做人的滋味吧……”
一日做奴婢，那就一日算不得是个人。
哪怕娘娘待她再好，芙蓉也始终不敢把自己当成个人。
她是家乡遭灾的时候跟着家人逃难，正好遇到内宫选宫女，因为模样长的还算周正，做事也算勤快，这才被塞进了入宫的队伍。
那时候，跟她一块入宫的宫女很多，但很多人还没出头就死了。
就是因为太把自己当成个人。
芙蓉那时候就告诉自己，要活命，那就得识时务，不能不把自己当奴婢。
芙蓉知道，海棠恨她，所以海棠在一日，她在娘娘身边的路也就算是走到了头。
至于想法子除掉海棠，芙蓉知道自己没那个本事，她也从没想过要去害海棠，那未免太丧尽天良。
所以，她认命了，她打算换个地方活，去尝尝当人的滋味。
而她也没骗皇后。
她确实是想为皇后娘娘尽忠的，但是让她像海棠那样，把自己的命放到娘娘后面，芙蓉也是真的做不到。
那就去做她能为娘娘做到的事情吧。
虽然她能做的事情与娘娘所愿相比只是微末，但那是娘娘的愿望，而芙蓉，她也希望给更多的人一个做“人”的机会。
芙蓉认认真真的给皇后磕头，辞别这位照拂了她十几年的主子。
这很有可能是她最后一次与皇后娘娘相见了。
泪水滴落在芙蓉身前，她叩首对皇后说：“娘娘保重。”
芍药和水仙都去送了芙蓉，海棠看了眼几人的背影，低头哼了一声，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
元徽十四年的这批宫女出宫之后，以织造局所在州府为中心，周边越来越多的出现了女户的身影。
她们开绸缎庄、成衣铺、香料店、胭脂坊……还有各种各样的“奇玩”铺子。
虽然在这个夫为妻纲的时代，与更多生活在内宅相夫教子的女子相比，这些不再守于内宅的女子只是少数，但仍旧成为了景朝一抹不一样的色彩。
到了内宫奉皇后懿旨，再次于民间设“女秀才科”选举女官的时候，庄韫兰才由奉命督办此事的女官那儿得知，那些凭借做生意而有所得的昔日宫女之中，竟然有人一块凑了银子，租宅邸办学堂，然后轮流给附近想要认字的女子开蒙。
虽然先生们不算博学，而学生们又时常被家人怒而领回，但那学堂竟然也就这么磕磕绊绊的办了下来。
而此次成功考取“女秀才”，而得以以女官的身份进入内宫，辅佐皇后处理宫务的女子之中，就有人曾经是那些学堂的学生。
听闻此事之后，就连病重的太后都不免有些感慨。
她握住皇后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从元徽六年年初涂娘娘病逝，到元徽七年年末她被先时的皇后赵芙月刺杀，太后娘娘的身子就是一日不如一日，到现在，所有人都明白，太后娘娘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她薨逝在元徽十七年的夏初，皇城内外满是缟素。
怀庆长公主哭倒在魏娘娘怀中，魏娘娘的眼眶也红了一片。
也是在这一年，东瀛国主跪呈降表，向景朝称臣。
姜元德已经是九江卫掌管数千兵马的指挥使了。
怀庆长公主也穿着寻常民女的衣裳，混迹在欢欣鼓舞的人群之中去看这些自九江卫归京受赏的兵将。
她年少时爱慕的人终于获得了应该属于他的荣耀，再一次为世人所仰慕。
而在那支凯旋之师中，还有他昔年的旧友崔叙桓，他们并肩作战，守一方百姓，也为昔日战死九江的兄弟报仇雪恨。
所有人都在成长、在改变。
怀庆长公主就又想起了宣成朝的那个春日，那年上巳节的曲江之畔，多热闹啊。
她和曲夷光一块去那儿踏青，也各自为那年曲江耀目的公子所折服。
然后，曲夷光与定远侯世子两情相悦，琴瑟和谐，却在数年之后为戍卫景朝的江山与百姓而双双战死九江；而她，除却还他自由，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怀庆长公主已经清楚，她不是他的明月。
凯旋队伍中骑着战马的银甲公子似有所感，遥遥看向某片人群，却只能看到一个匆匆转身的仓皇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