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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属对接舱发出沉重的机械咬合声，1号舰与6号舰的舰桥连接进入最后阶段。
全息投影显示，距离两舰完全互通还剩1分38秒。
控制室内，方部长洪亮的声音通过量子通讯不断回荡：
“老沈啊，我可算盼到这天了！”
那熟悉的、带着北方口音的大嗓门让真正的沈舰长指尖发颤。
“当这个破舰长都快憋死我了，天天处理那些狗屁公文...”““
“这次见面，你把南槿借给我吧，让他来6号舰上当舰长，我给他当副手。”
沈南槿的脊背绷得笔直。
他太了解这位方伯父了——蓝星时代就以口无遮拦著称的军方大佬，曾经在联合国会议上把外交官气得当场离席。
现在，那张毫无防备的嘴随时可能吐出致命信息。
沈舰长和沈南槿都十分紧张，可自己的嘴巴被紧紧封住。
‘它’似乎也注意到两人的紧张。
‘它’继续模仿沈舰长的声音：“分开航行的这段时间，你们没有遇到过什么意外吗？”
方部长爽朗的笑声传来：“怎么没有！上个月差点被一颗流浪小行星开瓢，四号五号发射港全废了...”
阴影构成的“沈舰长”适时接话：“你们怎么修好的？”
刹那间，控制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舰长和沈南槿对视一眼，‘它’在套话。
沈舰长的指甲已经陷进掌心。
他与儿子交换了一个眼神。
沈南槿的右手悄然垂到座椅下方——那里藏着最后的底牌。
只要按下那个生物识别按钮，B-274号舱房就会在30秒内完成脱离程序，成为数千个同时发射的逃生舱之一。
这是他们精心设计的障眼法。
从选定贺乔入住那个特殊舱房起，就为这一刻做好了准备。
每个细节都经过反复推演——
舱房位置靠近次级引擎喷射口，脱离轨迹会被等离子尾流掩盖；
数千个信号源会同时激活，‘它’在短时间内根本找不到贺乔；
而贺乔空间里保存的华夏火种，将是人类文明最后的希望。
而此时。
方部长粗犷的嗓音在控制室内回荡：“还能用什么？毕竟是整整两个发射港，用人工要修复到什么时候，当然是用物质重构——”
“物质重构技术”这六个字还未说完，像是一把钥匙，刚刚拧动，异变陡生。
原本蛰伏在控制室角落的暗影骤然沸腾，如同被无形之手搅动的墨池，翻滚、扭曲、膨胀。
那些阴影顺着墙壁攀爬，在金属表面留下诡异的波纹，随即又像是受到某种召唤，疯狂地向门缝、通风管道、甚至是电路板的缝隙中钻去。
那些束缚控制室众人的无形之力瞬间松动。
沈南槿猛地用力挣脱，一个踉跄，膝盖差点砸向地面。
就在前一秒，他的四肢还被某种不可名状的力量死死压制，像是被塞进了一具无形的铁棺，连呼吸都变得奢侈。
而现在，那股力量骤然抽离，仿佛千钧重担被人一把掀开，只剩下肌肉记忆里的酸麻和血管里奔涌的肾上腺素。
他抬起头，条件反射地看向全息投影——两舰对接倒计时定格在最后的5秒。
“爸！”沈南槿一个箭步冲到沈舰长身旁，手指在父亲腕间的生物锁上快速滑动。
那些缠绕的暗影如退潮般消散，露出被勒出淤青的皮肤。
控制台突然重新亮起，泛着久违的蓝光。
沈舰长的手指在虚空中快速划动，调出舰桥连接界面。
“‘它’进入6号舰后，立刻断开舰桥连接。”沈舰长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沈南槿的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可是方伯伯他...”
“他知道的。”沈舰长注视着监控画面里老战友的身影，“一切为了华夏。”
不需要更多解释。
这是两人之间用鲜血铸就的默契——当诱饵的死去，活下来的人要带着所有人的希望继续前进。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机械轰鸣，正在对接的舰桥通道突然开始分离。
暗影在最后一秒如潮水般涌向6号舰。
警报声撕裂了控制室的寂静：
【紧急脱离程序已启动】
【推进系统恢复85%功率】
首席操作员的手指在全息界面上划出残影：“舰长，主系统重启完成，舰桥连接已完全切断！”
沈宏恺的视线死死盯着舷窗外近在咫尺的6号舰：“全速前进，立刻脱离。”
他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铁锈味。
就在这时，通讯频道突然重新连接。
随着‘它’的离开，笼罩1号舰的极夜黑暗开始褪去，应急照明一盏接一盏亮起，在金属舱壁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方部长的声音再次传来，却异常清晰而急促：
“听好，0.6光日外有个虫洞，坐标已发送。”他的语速快得惊人，仿佛在和时间赛跑，“6号舰的反物质燃料库三天前就开始泄漏，仅靠闸门隔离，我们早就没救了。”
最后几个字突然扭曲变形，夹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电子杂音——那是‘它’找到猎物的信号。
通讯被干脆利落地切断，没有告别，没有犹豫。
就像当年在战场上他果断切断被敌人包围的突击队通讯一样。
沈舰长的拳头砸在控制台上，指关节迸出的鲜血在零重力中凝成漂浮的血珠：“引擎全开！立刻离开这片星域！”
沈南槿的声音在颤抖：“方伯伯是怎么确定‘它’在我们船上的？”
沈舰长的目光死死盯着逐渐远去的6号舰：“他故意问起盛临...”
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那犟脾气，绝不会主动问起。”
“起初老方只是怀疑，‘它’说一切安好，老方才确定。”
监控屏幕突然闪烁刺目的红光，打断了他的话。
6号舰的轮廓开始扭曲变形。
暗影如同活物般从每个舱口涌出，转眼间将整艘飞船包裹成一颗漆黑的茧。
1号舰的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推进器喷口迸发出前所未有的蓝白色烈焰。
两舰之间的距离正在拉大——
直到那团“黑茧”突然调转方向。
“它发现了。”周教授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方舰长的骗局。”
全息星图上，代表6号舰的光点正以违背物理定律的速度追来。
那种加速方式根本不是人类科技能达到的——舰体甚至没有因为惯性而结构变形。
“全速前进！”沈舰长的命令炸响在控制室。
“距离缩短至0.3光分！”导航官的尖叫几乎破音，“它正在加速！”
“6号舰请求通讯。”通讯官的手指悬在拒绝键上方。
“不要回应！”沈舰长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知道这个通讯请求绝对不是真正的老方，“全速向虫洞坐标前进！”
共事那么多年，他太了解老方了。
那个老狐狸绝不会在最后时刻说无关紧要的话。
那个虫洞坐标——是他们唯一的生机。
舷窗外，漆黑的宇宙中，6号舰已经变成一团模糊的暗影，如同死神挥舞的镰刀，正朝着他们急速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