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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凉州(第1/2页)
栖云顶的混沌光晕在身后收缩成模糊的一点,随即彻底隐没于永不停歇的罡风与雪幕之中。崔钰站在寒烬山脉的北麓边缘,最后一次回望。
身后,是浸透了师父枯守,烛龙涅槃,自身六年挣扎的守心坪。身前,是莽莽苍苍,如同太古巨龙横卧的寒烬山脉。
这条山脉,像一道被天地巨斧劈开的伤痕,将整个北俱芦洲粗暴地割裂成截然不同的两半。
它是屏障,亦是天堑。
寒风从北境寒疆深处卷来,裹挟着永冻冰原的酷烈气息,狠狠撞在寒烬山脉高耸入云的脊背上。
山脉北坡,积雪终年不化,如同披挂着一身厚重的银鳞,反射着天光,刺目而森冷。这北坡,被世代居住于此的人们敬畏地称为“霜鳞峡”。
风过处,卷起雪沫,在陡峭的山壁间呼啸盘旋,发出如同巨龙低吟的呜咽,又似亿万冰晶相互刮擦的刺耳碎响。视野所及,唯有永恒的、令人窒息的银白与深灰的岩石,不见半分活物的痕迹,死寂得如同世界的尽头。
然而,仅仅是一山之隔,越过那道名为“两界樽”,直刺苍穹的孤绝主峰,便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天地。
崔钰并未选择翻越那传说中罡风如刀,连化神修士都需谨慎对待的“两界樽”绝顶。他沿着山脉北麓的走势,沉默地向西跋涉。
脚下的冻土坚硬如铁,每一步都踏碎薄冰,发出嘎吱的脆响。刺骨的寒意无孔不入,试图钻透他那身被碎骨渊罡风千锤百炼过的筋骨。他体内那沉凝如渊的元婴真元缓缓流转,在经脉中化作一股暖流,抵御着外界的酷寒。心口处,那团小小的烛龙真灵传递出的温热,如同寒夜中不灭的星火,微弱却恒定。
向西,地势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变化。
刺骨的北风似乎因身后高耸的山体阻挡而削弱。空气中的凛冽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干燥。脚下不再是纯粹的冻土冰层,开始夹杂进粗糙的沙砾。越往西行,沙砾越多,冰层越薄,直至彻底消失。风的味道也变了,不再带着冰雪的清冽,而是裹挟着一种被烈日长久炙烤之后,尘土与岩石所特有的燥热气息。
当崔钰终于绕过寒烬山脉最为雄浑险峻的西段,踏足那片被当地人称作“灼骨关”的区域时,眼前的景象瞬间颠覆了所有来自北境的记忆。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界限横亘眼前。
界限以北,是霜鳞峡永恒的银装素裹,寒风呼啸。界限以南,天地骤然开阔,却又以一种无比蛮荒,无比酷烈的姿态扑面而来!
目之所及,是铺天盖地的黄与赭红。
大地如同被一只巨手生生撕裂,剥去了所有温情的植被与水分,袒露出最原始、最粗粝的筋骨。无垠的戈壁滩一直延伸到视野与天际模糊的交界处,辽阔得令人心生渺小与惶恐。
巨大的岩石,历经千万年风沙的啃噬,被雕琢成奇形怪状,如同沉默匍匐的洪荒巨兽,散落在赭红色的沙海之中。它们或如怒指苍穹的断戟,或如倾颓的古老城阙,在正午炽烈到发白的阳光照射下,投下浓重而短暂的漆黑阴影,更添几分苍凉死寂。
这里的风,是干燥而滚烫的。它不再是霜鳞峡那种切割皮肉的冰刀,而是化作了无形的火舌,舔舐着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它卷起带着棱角的细密沙砾,抽打在崔钰的绑腿上,发出噗噗的轻响。风过处,在赭红色的沙地上拖曳出无数道瞬息万变的、如同水波般的流痕。
天空是极高极远的湛蓝,蓝得没有一丝杂质,也蓝得近乎残酷。一轮烈日高悬其上,肆无忌惮地倾泻着灼热的光线,将空气都炙烤得微微扭曲。几缕稀薄得如同随手丢弃的破棉絮般的云,孤零零地漂浮着,非但不能带来丝毫荫蔽,反而更衬出这天地的空旷与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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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便是凉州。
北俱芦洲(九州大陆)九州之一,被寒烬山脉死死挡在北境酷寒之外,一片由火热黄沙与坚硬戈壁统治的国度。寒烬山脉像一道冷酷的闸门,将来自北海的最后一丝水汽彻底截断,只留下这永恒的焦渴与暴晒。
崔钰扯了扯头上遮阳挡沙的粗布头巾,只露出那双依旧是青金双色,却又沉静如深潭的眼睛。奇怪的是,苏醒之后的他,这对异色双瞳竟然会不自觉地左右互换颜色。他解开腰间一个老旧的皮水囊,拔开塞子,仰头灌下一小口。水带着皮囊特有的微腥和烈日烘烤后的微温,滑过干渴得如同沙砾摩擦的喉咙,带来的缓解杯水车薪。他默默系好水囊,目光投向戈壁深处。
绕过灼骨关,便算真正踏入了凉州的地界。
根据模糊的记忆和老赵当年大大咧咧的指点,再往西南方向跋涉约莫两三日,应该能抵达一个叫做“火穴口”的绿洲小镇。那是这片死亡之海中为数不多的,勉强可供旅人喘息的据点。
老赵,那个当年在栖云观山下开野店,豪爽得能把劣酒喝出仙酿气势的刀疤脸汉子,几年前托人捎来只言片语,说是在凉州西陲的火穴口扎下了根,开了个专供行商脚夫歇脚的破落茶馆。
崔钰此行,便是要先去见见这个老朋友一面。
风沙似乎更大了些,呜咽着掠过戈壁,卷起一小股一小股的沙尘旋涡。
崔钰紧了紧背上的行囊——里面除了几块硬如石头的干粮,便是几锭北境寒疆的特制官银,上等的银两走在哪里都是通货。盘缠被粗布层层包裹,沉重依旧,压在他肩头,如同背负着过往所有的血火与责任。
他不再停留,迈开脚步,踏入了这片滚烫的、吞噬一切的赭红沙海。身影很快被翻腾的热浪和飞舞的沙尘模糊,变成天地间一个微小而执拗移动的黑点。
第三日黄昏,当崔钰翻过一道被夕阳染成血红色的漫长沙梁时,视野尽头终于出现了一抹异色。
在赭红与铁灰主宰的戈壁滩上,一小片极其暗淡,极其脆弱的绿意,如同被遗忘在沙海中的一滴残泪,顽强地镶嵌在一处低洼地带。
几株高大的,枝叶稀疏的胡杨树,伸展着虬曲怪异的枝干,在暮色中勾勒出倔强的剪影。树影之下,依稀可见一些低矮土坯房的轮廓,歪歪斜斜,仿佛随时会被下一场大风沙抹去。
空气中,除了无处不在的沙尘味,隐隐飘来一丝丝烟火的气息,还有......极其微弱的水汽。这对于干渴的旅人而言,无异于荒漠中的天籁。
火穴口。
这名字取得直白而残酷——地处凉州西陲,背靠寒烬山脉延伸至此的余脉,地下深处据说有灼热的地脉火穴,勉强滋养出这一小片绿洲,如同大地被灼烧后残留的一个微小气孔。
崔钰加快了些脚步。
随着距离拉近,绿洲的轮廓逐渐清晰。
所谓的镇子,不过是沿着一条几乎干涸,只余下浑浊泥浆的浅沟,杂乱搭建起的几十间土坯房舍。墙壁大多被风沙剥蚀得坑洼不平,呈现出与戈壁同化的土黄色。房顶铺着干草和稀疏的芦苇,同样覆盖着厚厚的沙尘。几头瘦骨嶙峋的骆驼被拴在枯树下,无精打采地反刍着。整个镇子笼罩在一种被风沙长久打磨后的疲惫和麻木之中。
镇子入口处,一杆褪色发白的布幌子斜斜挑出。布幌子上,用浓墨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斗大的字:“老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