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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六日上午十点,蒋雪梅、蒋雨竹、蒋梦言三姐弟回到了放鹰台老家。
蒋梦言一进家门就找奶奶。朱家慧笑着告诉他:“你奶奶出工去了,想找她得去打谷场东边的林子。”
“奶奶还能干农活?”蒋梦言非常惊讶。
“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许奶奶来到放鹰台后如鱼得水,仿佛找到了幸福的密码。她和六队的几位老姐妹结伴,每天都向生产队申请出工。队里也总有些适合老年人的轻省活儿,既能发挥她们的经验,又不伤身体。队长胡道德便安排她们做些计件挣工分的零散活计。
起初,朱家慧坚决不同意。许奶奶反复解释,说自己不是图那几分工分,而是和老姐妹们一起做点事,心里格外开心、充实。她非常享受一边说笑、一边干点轻活的状态,并一再保证,觉得累了就歇,绝不勉强。
俗话说:千金难买心欢喜。朱家慧见许奶奶出工后每天神清气爽,连饭量都见长,知道她乐在其中,也就随她去了。
蒋梦言寻到打谷场边的林子里时,许奶奶正和辣英奶奶、喜伯母、梅枝婶子等一群五六十岁的老姐妹坐在树荫下剥棉花。
喜伯母眼尖,看见蒋梦言远远跑来,赶紧告诉许奶奶:“义干娘,你家孙子从城里回来了?来找你呢!”放鹰台六队的老姐妹们都跟着朱家慧,称许奶奶为“义娘”或“义干娘”。
话音未落,蒋梦言已冲到跟前,气喘吁吁,人未站稳话先出口:“奶奶,您不在家好好歇着,怎么还干上农活了?”
许奶奶见是蒋梦言,喜出望外,一把将他揽进怀里:“哎呦!梦言,真是你回来了!这还没到月底呢,咋就回来了?你两个姐姐呢?”
“奶奶,她们也都回来了。您快跟我回家吧!”
“好,好!这就跟你回去。”许奶奶应着,转向喜伯母,“喜伯母,我篮子里剥好的棉花归你了,你拿去记工吧。我先家去了。”
蒋梦言依次向在场的奶奶、婶子们问了好,然后替许奶奶扛起小竹椅,牵着她手回家了。
蒋雪梅、蒋雨竹俩姐妹见到许奶奶,又是一番拥抱亲热,宛如久别重逢。随后,大家便移到后院的树荫下叙话。
“你们的生意怎么样?咋就结束了?”许奶奶急切地问。
“一切顺利,完美收官,大获全胜!”蒋雪梅自豪地汇报,顺手递给奶奶三十元钱,“奶奶,这是说好的股东分红,您拿着。”
“我就知道你们能行!不过对外可得稳着点。就算别人问起,也只说赚了点学费。听见没?”许奶奶知道推辞不掉,便痛快收下了。
蒋梦言则拿出给奶奶的礼物:一套深蓝色底、浅灰色缠枝小花的绵绸家居服(类似后世某宝上的中老年款睡衣),布料绵柔透气,特别适合洗完澡乘凉或睡觉穿;还有一双亚麻编织的家居凉拖鞋,防滑包头的设计,洗澡后趿拉着格外舒适。
“这是梦言给我挑的?真会体贴人!这麻拖鞋,洗完澡穿太方便了!”两样礼物都深得奶奶心意。
前屋传来蒋和顺的说话声。他从东荆河浦头买回一条两斤多重的大翘嘴鱼,到家后又主动抓鸡宰杀——实在是心里高兴。要在平时,他可不主动揽家务。
朱家慧把婴儿车里的喵喵推到后院交给蒋雨竹和蒋冬菊照看,自己系上围裙准备午饭。许奶奶说要帮忙,朱家慧忙道:“义娘您就和雪梅她们说说话吧,若兰马上就回来了,用不着您老动手。”
“我们可以一边说话一边理菜的。”蒋雪梅立刻接过了择菜、洗切的任务。
说来也巧,这时蒋林丰也回家了。因最近都是晴天,公路养护的活儿不多,领导就安排他把当月剩下的两天假休了。
真是喜事都赶一块儿了!除了当兵在外的老大,蒋家人竟全都聚齐了。
蒋和顺马上把收拾鸡的任务交给老二,说自己门市上丢不开,径自走了。临走前又嘱咐老二,一会儿去请表姐夫王传新来家聚聚。
蒋若兰下工回来,加上多人帮忙,饭菜很快便做好了。
蒋和顺刚把许奶奶请上桌,表姐夫王传新也到了。他先问候了许奶奶,又恭敬地叫了姨父、姨妈,才在蒋林丰安排下落座。不愧是文化人,长幼尊卑的礼节十分周到。
饭后小坐,王传新礼节性地询问了表弟妹们在县城的学习生活。
“我到县教育局开会时,从城小柳校长那儿打听了梦言表弟的消息。梦言表弟品学兼优,是城关小学的骄傲,也是我们的骄傲!”他自然不忘夸赞姨母家这位优秀的“小鲜肉”。
“这还不是托你这个姐夫的福,”蒋和顺接过话感谢道,“你帮他们开勤工俭学和转学证明,可都是帮了大忙的。”
中午炎热,饭后困乏,大家便各自散去休息。供销社中午不许关门,蒋和顺便和王传新一同回单位了。
许奶奶住在蒋雪梅和蒋雨竹原来的房间。待奶奶躺下后,姐妹仨都去了三姐蒋若兰的屋里。蒋梦言则去了二哥蒋林丰的房间。
“二哥,工作还顺利吧?”蒋梦言进门就问。
“你是想问有没有局领导来视察我们道班吧?”
“有吗?”
“有倒是有。但都是段长和道班主任接待。我一个养路工,凑不到跟前说话。”
“你们道班出墙报吗?”
“出啊,也都是我在写写画画,但水平一般,没引起领导注意。”
“二哥,记住我的话,成事的关键在于持之以恒,长久浸润。你才上班几个月。先别急着关注下基层的领导,把全部精力放在一项技能的精进上。比如,用滴水穿石的功夫把字练好!一旦有机会在领导面前展示,就能留下抹不掉的深刻印象。只要一点突破,就能鹤立鸡群,还愁没领导赏识你?”蒋梦言向来会做思想工作,深入浅出。
“我让你留着的钱还没动吧?”
“没动。衣服鞋帽不是你给的就是单位发的劳保,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去银行开个存单存起来,以后用在人情往来上。我现在给你点东西,你拿去做人情。记住,经营关系不靠重礼,要靠细水长流、用心用情去维系。礼物只是润滑剂,细水长流、绵绵不绝才是关键。”
说完,蒋梦言转身从自己的双肩包里拿出几个鼓鼓囊囊的大牛皮纸袋,放在蒋林丰床前的五屉桌上。
“里面是些茶叶、木耳干、黄花菜干、红枣、银耳、花生仁。先和道班领导、同事们搞好关系。咱不急不躁,一步一步来,徐徐图之,才能成事。”
讲完这些,蒋梦言不再多说,脱鞋上床,沉沉睡去。
晚饭摆在后院的大枫杨树下。怕树叶或蝇虫掉落,蒋林丰用旧床单布做了张篷布,撑在餐桌上方。夏日天长,七点开饭时,太阳刚落,天色尚明。
奶奶爱吃消暑的米茶,蒋梦言自然附和。于是,蒋若兰按蒋梦言的要求煮了一大盆黢米茶,又做了青椒炒豆豉、阳干翘嘴鱼、雪里蕻炒肉、蒜蓉红醋拌茄子、韭菜炒咸鸭蛋这五道小菜!
黢米茶配烧饼,加上这五样小菜,真是一顿让人胃口大开的消暑餐!一家人吃得高兴,谈得开心。
谈笑声吸引了隔壁邻居喜伯母,她从篱笆墙上探过头来看热闹。得到朱家慧和许奶奶的邀请,她干脆端着自己的饭菜过来入伙。接着,蒋和顺又大声招呼,把喜伯母的丈夫马广生也叫了过来。
点上灯,添上酒,重新开席。大家把晚饭、乘凉、聊天混在一起,说说笑笑,直聊到暑气消散、清风徐来、月光洒满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