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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口的冬天，冷在表面，只要储备些柴草，多穿一件衣服，倒也不难熬。
然而关中的冬天却深入骨髓，穿再多的衣服也感觉冷。
尤其大雪降下，寒气如针，无孔不入。
“赫连勃勃凶狡能忍，既无都城，亦无巢穴，四方游走，我来彼走，我走彼来，此其破姚秦之法也，大王若以常法讨之，定无功而返，故臣以自身为饵，率三千精锐西进鹯阴，堵住匈奴驰援陇右之要津，诱其伐我……”
刘道规读完毛德祖的奏表，一时感慨万千。
不愧是追随多年的元从，为了国家大义，不惜牺牲自己，如果王镇恶是一把锋芒毕露的利刃，那么毛德祖和刘广之就是两面坚固的盾牌。
这么多年镇守北方，从未失算过。
虽然他准备了五十万支箭矢，还有大量粮草，但毕竟只有三千人马。
鹯阴也只是小城，很难挡住几万匈奴大军的猛攻。
但若非如此，根本寻不到赫连勃勃的主力。
就像大汉北击匈奴一样，难的不是决战，而是如何找到匈奴主力。
奏表的最后，让刘道规不必支援，以防止赫连勃勃围点打援，还说他只凭三千旧部，就能挡住赫连勃勃的三万骑兵。
殷仲文道：“毛都督乃国之重将，如若失算，势必折损国威，汉国初创，不可犯险。”
封恺道：“现在召回毛都督还来得及。”
“你怎知他会失算？诸位可拭目以待。”刘道规力排众议。
论兵略，毛德祖绝不在王镇恶之下。
以毛德祖的性格，既然敢出兵，就必然有胜算。
而且现在派人去召他回来，远水解不了近火，远程指挥前方大将，一向是兵家之大忌。
这个时候，刘道规只能无条件的相信他，相信麾下的这些精兵猛将。
称王之后，刘道规的心态也发生了不少变化，对统一天下的愿望越来越迫切，如果从王恭起兵算起，天下大乱已经二十五六年。
戎马倥偬间，前半生呼啸而去。
这一战若是不能灭掉赫连勃勃，还不知道要拉扯多久，无法集中精力与北魏来一场最后决战。
“刘义兴、刘穆之、沈田子听令，给你们两个月时间，组建两万羌氐义从军，段宏、萧承之听令，挑选五千精骑，雪停之后，进驻安定，随时支援鹯阴，这一战，定要斩下赫连勃勃的首级。”刘道规下了决心。
“领命！”众人齐声而应。
羌人不惧苦寒，这种天气对他们影响不大，两个月时间，应该能编制出一支精锐来。
风雪依旧持续，斥候马不停蹄送回各种战报。
陇右，王镇恶率军在前，在狄道迎战乞伏炽磐，背洮水而结却月阵，大破四万西秦骑兵，杀伤万余众，斩其大将乞伏昙达、王松寿。
这一战打掉了西秦的士气和乞伏炽磐多年的威望，汉军威震河陇。
赤水羌豪弥姐康薄举羌人反，响应王镇恶。
陇右豪族麹景、李达、邓昌、梁恭亦率部倒戈。
眨眼之间，在陇右叱咤风云的乞伏炽磐只剩下枹罕、金城两城，以及老巢勇士川，时日无多。
鹯阴，赫连勃勃果然出现，四万步骑兵临城下。
连续猛攻，却都被毛德祖击退。
毛德祖还凭借大雪，垒沙泼水，加固城墙，鏖战十余日，杀敌三千余众，自身伤亡不到五十人。
看完这些战报，刘道规算是彻底放心了。
无论是匈奴人还是鲜卑人，战力远远不及虎卫军。
指挥能力上也差了不少，赫连勃勃和乞伏炽磐之所以能在关右混的风生水起，最大原因还是遇到了姚兴这位弱主。
赫连勃勃是姚兴一口口喂大的，乞伏炽磐也是姚兴扶起来的。
姚兴击败乞伏乾归，西秦内乱，乞伏炽磐从西平郡逃出来，投奔姚秦，被封为兴晋太守，建武将军、行西夷校尉。
不但将旧部归还给他，还特意选了一块风水宝地苑川，令其休养生息……
遇上一路从关东杀出来的王镇恶、毛德祖，立马原形毕露。
关东大战，无论规模、烈度远远大于关右这些小国，赫连勃勃、乞伏炽磐最多跟当年翟魏坐一桌，连南燕都比不上。
最多也就能欺负欺负柴壁惨败后的姚兴。
两百年前，曹操统一了中原后，派出一个夏侯渊就能虎步关右，扫灭河陇大大小小的势力，后曹真西征，横扫诸胡联军，斩首五万馀级，获生口十万，羊一百一十一万口，牛八万。
西域诸国大受震动，纷纷归附曹魏，西域重回华夏怀抱。
就连西晋，马隆三千乡勇，就能击破秃发树机能十万人马，平定秦凉之乱。
刘道规麾下的这些猛将，怎么也不会比曹魏大将差。
赫连勃勃号称四万骑，乞伏炽磐号称八万步骑，但以胡夏和西秦的国力，根本养不出这么精锐。
汉国囊括天下大半，水军算在一起，也才六七万左右的精锐。
不到两个月，两万羌军选拔出来。
披甲率只有一成，很多人衣衫褴褛，站在寒风中，却面色如常，有着羌人特有的坚韧。
刘义兴道：“这些人马中半数都是秦军中挑选出来的敢战之士，儿给他们每户分二十亩田后，皆愿为大汉效死！”
“才二十亩就愿意卖命？”刘道规诧异。
刘义兴苦笑，“不少了，很多羌人氐人连一亩田都没有。”
姚兴弄了一个秦国出来，羌人并未因此过上好日子，过上好日子的是那些拥护他的豪酋、豪强。
普天之下，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刘道规对这些来自底层的羌人并不反感，“从府库中取两万件羊裘、皮履出来，分给众军，再弄两千头羊来，大飨全军，别忘了，他们也是我们汉国的将士。”
刘义兴道：“府库中暂时没这么多羊裘、皮履。”
刘道规语重心长道：“那就去买去造，治国之根本在人，百姓、将士都是人，要将他们当成人看，不能当成纸面上数字，当成牛马，荀子有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汉羌百年大战，一方面是汉朝西进，侵占了羌人土地，另一方面则是汉朝边地官吏没将羌人当人看。
汉书中曾提及：今凉州部皆有降羌，羌胡被发左衽，与汉人杂处，习俗既异，言语不通，数为小吏黠人所见侵夺，穷恚无聊，故致反叛。
羌人从汉末时，大举迁入关中，两百多年下来，习俗、服侍、言语已经与汉人一般无二，愿意为汉国征战，也就没必要将他们当成外人了。
比那些杂胡、白虏的血统纯正多了。
刘义兴拱手，“儿知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