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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吧。”
庄老把毛笔投进笔洗里，任由清水瞬间变黑。
“想问我白天你杨爷爷说的话？”
小飞嘴唇紧抿，沉默不语。
庄老没有催他，静静的等着他回话。
“庄爷爷，你们会伤害宁宁姐吗？”
十二岁的少年抬起头，垂在两侧的手掌紧握成拳，灼灼的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心慌。
“不会，”
庄老没有因为他小就敷衍他，回答问题的神情和小飞问问题的时候一样认真。
“小飞，我们和孟家人一样，永远不会伤害宁宁。”
小飞悄悄的松口气，下一秒，像是又想起什么似的，那口气猛地提起来。
“那孟家呢？庄爷爷，你们会做出对孟家不利的事情吗？”
庄老眼中泛起星星点点的笑意。
“不会，小飞，不管是从感情上讲，还是从利益上讲，我们都没有任何理由对孟家不利，相反，因为宁宁祖孙三代，我们和孟家的渊源很深，和孟家交好，才是对我们最有利的。”
小飞听着这话，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轻松，反倒心里膈应的厉害。
“庄爷爷，是不是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只有利益才是第一位的？”
这句话，属实不应该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口中问出来，但对面是小飞，庄老并不觉得哪里有问题。
“并没有那么绝对，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所以看重的东西不一样，情义钱权色，不是每个人都是利字为先，但，本质上又是一样的，一旦觉得什么人，事，会损害到自己看重的人或东西，不管对方是谁，都会做出反击。”
小飞若有所思的垂下眼睫。
“你杨爷爷今天问的那个问题，你想知道答案吗？”
小飞豁然抬头，因为那个问题，他已经忐忑一天，回来的路上，宁宁姐的异常，也和那个问题有关，他想知道，可又害怕知道。
“宁宁姐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小飞没有明确说想不想，反问道。
“宁宁啊，”
庄老眼神柔和不少，嘴角都带着些若有似无的笑意。
“她已经知道了。”
小飞的心猛地一松，就连呼吸都顺畅不少。
“那我不想知道了，”
他神色明快，眉心处的忧色彻底消失。
“宁宁姐既然已经知道答案，那我知不知道就不重要了。”
庄老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你就不想知道我们当年有没有私心？”
“庄爷爷，当年你们有没有私心不重要，重要的是宁宁姐怎么看？如果她不计较不放在心上，就说明哪怕你们有私心，对鹤眠叔叔和宁宁姐的关爱照顾不是假的，况且，”
路小飞调皮一笑，眼中明晃晃的狡黠看的庄老微微怔愣。
“大伯二伯多聪明啊，没道理看不透你们当年的打算，但他们对你们这么尊重，就说明当年的事情，大体来讲，你们出发点是好的，不是吗？”
庄老错愕的看着小飞。
他知道这小子聪明，从进入孟家开始，小飞基本上都是鹤宴兄弟俩亲自教的，可没想到，小飞能通透到这种地步，他可才十二岁啊！
“你……”
庄老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中的震撼。
“庄爷爷，”
小飞站起来，认真的清洗毛笔，随着他的动作，笔洗中的墨色越来越浓稠。
“大伯教过我，有些事可以不宣之于口，但要做到心中有数，多看，多思，少言。”
小飞洗干净毛笔，放在一边晾干。
“小飞啊，”
庄老感慨的说道：“庄爷爷有时候都羡慕你。”
羡慕你虽然没有血脉亲人，但却能入孟家，这也是一大造化。
“我也觉得自己很幸运。”
小飞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曾经掌中的茧子已经完全没有了，这双手，任谁看都是一双没有干过活的手，明明在三年前，还不是这样的。
庄老轻哼一声。
“小飞，你和文柏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了，你觉得要是文柏和你一样，从现在开始跟在你大伯身边，他能不能成长的和你一样优秀？”
路小飞：……
刚才还隐隐有些得意的少年，一副被噎的不知如何回答的样子。
庄老心里既高兴又堵得慌。
“文柏也没有很差吧？”
到底是自己的亲重孙，还是发堵的感觉占上风。
“庄爷爷……”
小飞字斟句酌，想着怎么才能把话说的更漂亮些。
“咱们爷孙俩，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你直说就行。”
庄老霸气的挥手，表示自己心胸宽广的很，让小飞尽管说。
“文柏很聪明，但玩心较重，而且，他现在能坐下来认真看书写作业，其实还是军校这根胡萝卜在前面吊着，但凡有别的选择，他都静不下心来看书，归根结底，相比较看书学习，文柏更喜欢一力降十会。”
简单来说，文柏喜欢简单粗暴的解决问题，不喜欢弯弯绕绕。
庄老心里何尝不清楚，从下棋就能看出来，小飞也是这两三年才开始学棋的，但人家下棋，已经有布局的意识，可文柏呢？都静不下心来听围棋的规则。
“小飞，”
经过这一番谈话，庄老也不把小飞当成一个孩子。
“你说，把文柏留在京市怎么样？”
这几天和庄爷爷相处时间久，小飞隐隐约约察觉到庄爷爷的意图，听到这个问题，倒没有那么惊讶。
“庄爷爷，这个问题您不应该问我，应该问文柏。”
庄老闻言莞尔一笑。
“你啊，和你大伯说的一样。”
他把镇纸移开，准备将晾干的字收起来。
“认得出我写的什么字吗？”
小飞诚实的摇头：“行草我不太认的出来。”
“知足常乐，可惜，这字写出来容易，但做起来太难。”
庄老感慨一句：“行了，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小飞没多说什么，在一旁等着庄爷爷收好字，准备送庄爷爷回卧室之后，自己再去睡觉。
“小飞啊。”
一老一少走在院中，徐林见此，飞快迎上来。
“庄爷爷，您说。”
“你还是个孩子，想太多容易长不高的，天塌下来还有高个顶着，你有你大伯二伯，你三个哥哥三个姐姐三个姐夫，还没到你撑门立户的时候，你有足够的时间成长，不要着急。”
小飞走在庄老身侧：“伏久者，飞必高；开先者，谢独早，庄爷爷，我都懂的。”
庄老停住脚步，眼神既欣慰又嫉妒的看着他。
“《菜根谭》都读过了？”
小飞略微腼腆的笑笑：“读过了。”
庄老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带着些许愤懑。
“明天早上你带着文柏晨读，他不懂你就让他背，不都说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吗？笨鸟就用笨办法，读得多了，总能多懂些。”
见庄爷爷加快脚步回自己房间，还颇有脾气的把门砰一声关上。
小飞摸摸鼻子，和徐林面面相觑。
“走吧，送你回房间睡觉。”
徐林眼神揶揄的看着他，没忍住抬手呼噜一下他的头发。
小飞认命的赶紧回去睡觉，别的不说，明天还得早起带文柏背书呢，这可是个硬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