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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野狗」线(上)
「喂,醒醒,述桐,醒醒……」
隐约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别睡了……」
张述桐想要睁开眼。
只是他的眼皮仿佛有千钧重。
脑子倒是清醒起来。
还活着。
没有死。
看来自己还是从雪崩中被救了回来。
他在心中松了口气。
所以现在应该是在医院?
他已经分辨出那是杜康的声音。
张述桐在心里想,拜托,让我睡一会好不好,真的太累了。
杜康又催:
「你都睡了多久了?」
也对。
他心想。
还要赶在天亮前把顾秋绵送回去,晚了就麻烦了。
他艰难地将眼皮撑开一条缝,感官随之变得清晰:
抚在脸上的风,微微的腥气,身体在发冷。
「我说述桐,你都在车上睡了一路了,怎麽又在船上睡着了呢,快点走快点走了……」
八年后的杜康出现在眼前,张述桐瞬间睁大眼。
回溯!
他眼里的世界猛地颤动了一下,原来刚才根本不是自己睡得太死,而是回溯的过程中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他急忙站起身,才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船舱里,可往返小岛的渡轮根本没有船舱,张述桐看向窗外的湖面,铁青色的湖面被前进的船身切成白色的浪花,一点点水汽飞溅到脸上,这确实是回小岛上的船……可为什麽会这样?
张述桐心脏忽然一缩,他回头看着杜康,脱口而出道:
「顾秋绵又死了?」
「呃……」
杜康懵了。
「不是哥们,你睡傻了?」
「你先告诉我她死没死?」
「当然没死,你说顾秋绵啊,怎麽突然提起她了。」杜康回忆道,好像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他口中,接着他促狭地笑道,「喂喂述桐,不会是做梦梦到人家了吧……」
张述桐同样愣了。
他的思维还停留在雪崩发生的那一刻,可既然顾秋绵没死,自己为什麽又回来了?
张述桐又想起那场梦:
「她爸死了?」
「估计没死,这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杜康面色愈发古怪,「好几年没联系过,谁知道死没死,再说你这问题真够怪的,非要把人全家问一遍?」
张述桐这才感到身体有一阵深深的疲惫袭来,渡船不算平稳,他踉跄一步,跌回椅子上。
「不是跟你说把窗户关上吗,怎麽你自己又打开了,发着烧还折腾啥。」杜康念叨道,「我说你有事没事,怎麽突然一惊一乍的?」
张述桐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果然很烫,但他顾不得关心八年后的自己为什麽碰巧也在发烧,只是想知道,既然顾秋绵没死,那个梦的内容也没有成真,现在到底是什麽情况?
他看了杜康一眼,随即发现对方也不对劲,死党还是那张娃娃脸,却不再留着寸头,而是一头很飘逸的长发,像搞摇滚的。
张述桐急忙看了眼手机。
2020年12月12日。
依然是那一天。
可杜康不应该继承了家里的小饭馆留在岛上吗,为什麽会和他一起在船上?
他有心把种种改变梳理出一个结果,可脑子却因发烧慢了一拍,不过最开始的问题倒是有了答案:
为什麽往返于小岛的渡船会有船舱。
因为顾秋绵没有死,她老爸继续在这里开发小岛,所以最后小岛也繁华起来了,繁华到轮船都加了个盖。
话说回来,自己和杜康的关系也不像冷血线那样了。
看来自己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和大家处得不错。
可为什麽就回来了呢?
不是说好过生日,又没过成?
张述桐突然感觉胃部一阵翻涌,他捂住嘴,杜康连忙拍了拍他的背:
「放松放松,别焦虑,赶紧深呼吸,吃没吃药?」
张述桐依言照做,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才感觉好受了不少。
「先走吧。」杜康又说,「船都靠岸了,下去找个地方,一直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张述桐有心问更多问题,可他每次刚要张嘴就是一阵很深的反胃,心脏砰砰跳,唯有尽力不再去想,他浑浑噩噩地跟杜康出了船舱,又发现今天的人也比从前的多,男人靠在甲板上吸菸,女人举着手机拍照。
「小伙子,能不能给我和我老伴拍张照?」
有个上了年纪的妇人说。
「我朋友身体不太好……」杜康迟疑道。
张述桐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他现在确实需要一个独处的空间,杜康去拍照了,他跟着人流正要下船,却突然停住脚步。
张述桐在甲板上看到一个轮胎印。
是车胎烧焦后留下的痕迹。
真的假的……
他又看向轮船本身。
船身上有着白色的涂装,写着「胜利号」三个大字,他才发现加了船舱不代表换了艘船,而是在原基础上修建的。
张述桐怔怔地看着这个轮胎印,换句话说,这很有可能是八年前自己留下的痕迹。因为要在六点前赶回小岛上,所以当时的自己骑车一头栽进甲板,轮胎磨出火花,气味刺鼻。也留下了一道跨越八年的黑色印记。
他想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可抬头看看,周围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他们来自五湖四海,来自隔壁的省市,就连地上扔着的烟盒也是没见过的种类,又该去哪找当年的工作人员呢?
实际上连他自己都没记住对方的脸。
这一抬头不要紧,张述桐又被震撼了一次,这还是当年的码头?
走下船便是一排用铁栏隔开的通道,人群很有秩序地顺着通道出去,迎面是一个巨大的石门,或者叫牌坊,通体用青石堆砌而成,两边的柱子上各自刻着一条盘龙,牌坊中央提着「衍龙岛口」四个金碧辉煌的字。
张述桐惊讶地张了张嘴,因为他甚至在后面发现了一行小字,「顾建鸿书」,张述桐心想秋雨绵绵你爹风骚得可以啊,以前只在学校留名,现在直接给入岛口盖了个章。
一切都变成自己不认识的样子了。
公交车从一路变成了两路,张述桐甚至看到了计程车,喂喂,居然有计程车,搞没搞错?
一想到这一切也许和自己有关,他所有的心思都被这些变化吸引走,站在原地打量着,直到身体被后来的人撞了一下,险些没站稳。
张述桐心想自己如今够弱不禁风的,便自觉往旁边让开,杜康跑下来拍拍他的肩膀:
「没啥好看的,样子货。」
「哦。」张述桐点点头,才想起来问,「打个车?」
「不用。」杜康大大咧咧道,「我从群里约完车了,马上就到。」
网约车!
听听,多麽新鲜多麽现代的词汇,八年前要是有这东西自己也不至于骑着摩托在雪里乱跑,张述桐正唏嘘地想着,一个骑着三蹦子的大爷来到两人面前。
「恁打的电话?」
「诶,对。」
「奏吧,上车。」
这是网约车?
张述桐愣愣地被杜康拉上车,如今两人正面对面坐在三轮车的后座,这三轮车也有个盖,或者说有个车厢,车厢里还有玻璃小窗,杜康尴尬地笑道:
「不是我抠门啊哥们,主要是岛上的计程车就那麽几辆,咱不知道要在外面等多久,你又不能吹风……」
「没事,哪有这麽矫情。」张述桐摇摇头。
杜康放了心,他烟都掏出来了,又放回去:
「忘了你不能闻烟味……」
张述桐说你想抽就抽,不用管我,反正当年没少被老宋毒害。
杜康却依旧没点,张述桐懒得再劝,他从小小的玻璃窗里打量着这座小岛。
遗憾的是,街道上没有太多变化。
只有一层的小楼,前面是门面店,后面是居民楼,它们都还是老样子,张述桐从中找到一点熟悉感。
冬天的街道有些萧瑟,行道树的枝桠乾枯,倒是没有下雪。
他还是想搞明白自己为什麽会在这里,这些年又发生了什麽事,张述桐翻开微信的聊天记录,所幸没有那个编辑的联系方式了,他心想自己终于没有窝在家里当翻译,又来回翻了翻,杜康的若萍的清逸的联系方式都在,却没有找到那个学姐,看来自己没再祸害人家。
张述桐居然在一辆三蹦子上晕了车。
他强迫按下大脑的暂停键,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这座椅真够难受的,靠背和椅面呈一个直角,车底的振动传到身体,他又想吐了,张述桐拉开窗户透了口气,无意中看到了四层高的大厦,那应该是整座岛上最高的建筑——蓓忆商场。
等等,他们现在是要去哪,殡仪馆吗?
话说路青怜怎麽样了?是她把自己救回来的?那八年后呢?
张述桐看了看杜康,发现对方有说有笑的和大爷聊天,路青怜死了绝不可能是这个反应。
他才想起自己是稀里糊涂被杜康拉上了车,忙问接下来去干什麽,杜康也奇怪了:
「不是说好去商场里吃饭吗?」
「哦,我烧糊涂了……」
「看出来了。」
两个男人看着窗外,偶尔因一阵颠簸左摇右晃,一路无话。
两人在商场门口下了车,杜康递过去一张十元的钞票,还很豪放地摆摆手:
「不用找,您慢走。」
「好嘞。」
大爷潇洒地骑车而去。
张述桐跟在杜康后面进了商场,他扶着电梯,看到头顶上的区域划分牌,还是老样子,一楼是超市,二楼是衣服,三楼是饭店,四楼是电影……什麽时候多了个电影院?
依稀记得顾秋绵好像跟自己说过,她爸要盖电影院,应该就是这样了。
可当年的计划不是说要盖个商业广场吗,这座商场虽然相比八年前重新装修了一番,时尚了不少,可距离商圈还差很多。
他们很快上了三楼,杜康率先走入一家饭馆,张述桐看着门头又愣了半晌。
无他,饭店的名字叫——
家南印象。
等等,这不会就是当初开在商业街上的小湖鱼馆吧,八年之后居然摇身一变,成了商城里的高档餐厅。
餐厅有着敞亮的落地窗,窗后种着一排竹子,透过缝隙向内看,风格是很典型的湖边秀色,连餐位都成了一条小小的渔船,门口的易拉宝贴着多年老字号的宣传:
「相传在乾隆年间……」
这和乾隆下江南有什麽关系,不是在北方吗?
槽点之多连张述桐都想吐一下。
但他现在实在没精力,就恍恍惚惚地走进餐厅,人不算多,四五桌的样子,一进门就看到一个清丽的短发女人招手:
「这里这里,你们可算来了!」
哦,是若萍。
张述桐顿时生出亲切感,若萍不像杜康那小子,非要留头长发扎个小辫,差点没认出来,他坐进渔船里,问:
「清逸呢?」
「他啊,加班呗,飞不回来,就我们仨聚聚。」若萍翻个白眼。
「他又加班?」
张述桐心说大哥你对加班到底有多大执念,每次回来什麽都变了,就你永远在加班。
他笑笑想说点什麽,却突然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你怎麽样?」
若萍关心地握住他的手,张述桐又是一愣,心想咱们是不是太亲密了点,冯女侠你从前可不是这种性格,可他的咳嗽一直没有平复,张述桐眼泪都快出来了,若萍抽了几张卫生纸给他:
「你没吃药?」
看来这条时间线上大家关系真够好的,连我发烧了你都知道。
「没事,就是有点困……」
他撑着额头,突然有点烦了,八年前就在烧,八年后还在烧,就不能让人清醒一点。
若萍说菜还没上,你先趴下歇会。
张述桐点点头,趴在桌子上。
真是好困。让他想起来在病房里打吊瓶的感觉,怎麽也想不到前一刻还是吞没一切的白雪,后一刻就坐在温暖的餐厅里。
他后知后觉地想,这是不是说自己的使命完成了?
顾秋绵救回来了。
小岛也变了样子,虽然变得不是太多,但总归往好的方向改变。
可自己该怎麽回去?
张述桐突然清醒了。
是啊,自己该怎麽回去?
自己能顺利活到八年后,就代表那晚有惊无险,那个女人已经被解决了。
可凶手没了,他又该怎麽回去?
他之前脑子一直很昏,觉得来都来了不如和大家好好吃个饭聊会天,先搞清楚这八年间发生了什麽事,晚上再跑去禁区,等人捅自己一刀回到学生时代,终于能迎接新的人生了,可问题是,那个捅自己的凶手已经没了,他该怎麽回去?
张述桐抬起头,
难道说要一直留在「现在」?
虽说现在的生活貌似不错,和死党们关系很好,也没有在家自我隔离,想必解决了凶手也不需要去庙里获得那个该死的能力……所以这就是他今后的人生了?
脑子里刚冒出这种念头,他胃里便是一阵翻涌,若萍站起来拍拍他的背,杜康这时候也回来了:
「让你把人看好,你怎麽看得,怎麽又成这样了?」
「我不知道啊,他上船前还挺好的,都有力气笑笑了,结果一觉醒来就成这样了……」
「是不是又着凉了?」
「好像是没关窗户,我去外面抽菸了……」杜康弱弱说。
「你……」若萍气急。
「不怪他,你别生气。」张述桐又摆摆手,自己又不是小孩子,听他俩的意思好像需要形影不离地照看。
张述桐总算好受了些,他知道这里面一定出了些问题,便强撑着精神说:
「我醒来之后好像忘了点事,能不能仔细给我讲讲。」
两人面面相觑。
「失忆?」杜康说。
「去医院?」若萍说。
「不用,就当是失忆好了。」他捂着额头,「你们应该都还记得吧,2012年12月9日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我把顾秋绵留在医院,一个人去了某个地方,我想知道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