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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节非白(第1/2页)
“她这家公司实际上挺简单的，就是一个空壳公司，公司里总共就三个工作人员，程雯和她老公以及程雯的母亲，另外这家公司还有一个财务人员，是带账的，不属于公司的正式人员，每个月给人3000元，处理明面上的账目。”汪松在一次会议上汇报道，“公司的财务流水已经让财务的人在看了。我们下一步怎么办？是带她老公吗？还是找财务？”
“找准时间带她老公吧，财务人员就算了，这种带账的行为基本就是明的潜规则了，做的账目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能知道是假的，是用来报税的，连税务部门都不管，我们没必要跟整个行业做对，实在没办法时再说吧。我先利用她老公做一场戏看看效果，如果就此突破了也就到此为止了。”周局长跟傅常委、沈晓商量一下后说道，“时机就由沈局把握，沈副局长协助好”。
苏牧一听这安排就反应过来了，这是要让程雯和她老公在这个办案点的办案区内进行一次理所应当的碰面了，以此来打击程雯的心理防线，让她觉得自己全家可能都要折在这里了，使得她为了保全家人而选择将自己与那些医生之间的不正当经济往来全部交待出来，或者说至少交待出来的数量质量能让市纪委领导满意。
很快，在一个沈晓、张本汉、苏牧当班的上午班中，苏牧突然接到了通知，让他协助特勤将程雯带往医务室接受身体检查。苏牧跟正在谈话的沈晓汇报并得到同意后就呼叫特勤进入谈话室带程雯前往医务室。
医务室位于办案区的最里面，所以苏牧、程雯以及特勤共四人要走过长长的通道，并经过部分谈话室。突然程雯在一间门开着的、传来交谈声音的谈话室门口停住了脚步，并朝里望去。
“程雯，瞎看什么呢？快走，医生在等着呢。”一个女特勤习惯性的呵斥道。
走在最后的苏牧却看到程雯的脸色整个都变了，并在犹豫之后才跟着特勤继续前往医务室。苏牧走到那间门口时不自觉的也往里看了一眼，果然是沈副局长和汪松在里面，对面坐着的是一个瘦高的男子。苏牧没有多语，只是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血压有点高了，我给你开点降血压的药，要及时吃。”医生对程雯进行了检查后说道。但是苏牧明显发现程雯有点心不在焉，并将这份心不在焉保持到了回到谈话室。在继续进行的谈话过程中，程雯出现了神情呆滞乃至哭泣，而沈晓和张本汉则在谈话中也多次用家人对程雯进行了施压。
“程雯今天交代了她在城市大学附属医院、第一人民医院、第二人民医院以及市肿瘤医院进行统方的过程，以及对医院统方的工作人员给予好处的事情，但是没有彻底交代，尤其是没有交待其与统方医生之间的不正当经济往来，只是提到曾经有一次用3000元购买了肿瘤医院的统方医生所推销茶叶的事情，另外还提到了邀请了一些医生去新疆旅行的事情，但拿到统方后如何给相关医生金钱的事情还是没有开口。”在当晚的例会中，下午班的王栋良代表他们组做了这样的汇报。
“看来上午这招还是对程雯有了一定的促进作用。”傅常委点点头，“那晚上办继续加大力度，进一步给思想压力，她现在已经提到统方以及给统方工作人员好处了，那么就先从统方的人员那边继续往里挖，力争今晚将统方医生相关的不正当经济往来弄清楚，然后再深一步突破处方医生这块。不过在给压力的时候要注意界限，适当给她一点希望，不能让她绝望了。”
所有的内审谈话人员都点点头。
“对于她老公，审他两天，看看有没有成果，差不多了就将人放了，我们人手毕竟不多，这次对象有点多。”傅常委吩咐道。
“好的。”周局长也点点头，“那这三天就由外调组的人对程雯的老公开展谈话工作，保证安全第一。”
三天之后的夜班，苏牧和其他人一起在指挥室中通过视频监控看着程雯在大哭一场后终于开始向当班的办案人员交代了她与相关医生之间的不正当经济往来情况。苏牧也终于从程雯的嘴中知道了关于药品的整个幕后交易。医生根据自己的想法开药，用药的数据都会在医院的系统里有记录，然后医药代表每个月都会自己想办法获取统方信息，一般都是找固定的统方医生来获取的，之后根据统方信息由医药代表按照每支药剂固定的金额向医生支付额外的回扣，比如万特普安每支的回扣就是40元。这些回扣都是医药公司按照实际用药量将这些回扣加上医药代表自己应得的提成，以医药代表当月的提成收入为名义将钱统一直接交付给医药代表的，再由医药代表以现金的形式将这些回扣交付给开药的医生。具体到程雯身上，就是由医药公司按照用药量将回扣统一打到程雯的私人农行卡上，程雯取现后再给每一个医生送过去。
伴随着程雯的交代，苏牧终于清晰的看到了一个白色神圣世界背后那巨大的阴影世界。苏牧粗略的计算了一下程雯的交代，发现收受这种不正当回扣最多的是一个名叫高志良的医生，一个人在十年的时间获取的回扣已经达到1199801元。而这金额还是这个医生只是从程雯处拿取的，要知道医药公司为了安全，对每个医药代表负责的每种药给予回扣的量是有最高限制的，比如万特普安每年是3000支，超过部分只给13元，因此医生一旦发现要超过这个限制的，都会采用其他的药剂的，毕竟继续用也不合算啊。苏牧想到这都不由的感到不寒而栗，这些医生已经将这行业完成变成了一幢生意，连病人吃什么药都是按照医生获利最大化来衡量的了。
“今晚开始做笔录。”在大约半个月后，程雯终于断断续续交待了全部的不正当经济往来情况并完成了自我交代材料书写后，傅常委在晚上的例会中安排道，“做笔录必须十分仔细，包括药品如何进院、医院的回扣比例、销售模式、每月用药量的统方数据获取、进药的环节、给医生的回扣比例以及如何确定、回扣的支付方式、回扣的出处及有无财务记录等等都要做到位，每一个细节都不能放过，尤其是涉及像高志良这样的重要人员的笔录一定要全面精确。我知道要计算这些数据，大家都很累，但大家必须克服一下，将笔录做完整了。大家再坚持坚持，辛苦辛苦。”
所有人都只能点头称是。苏牧知道所有人都已经很累了，因为他这个职责最轻松的第三人也都已经感觉累垮了，连跟杨钰涵之间的电话联系时都会显得有气无力甚至有点难以维持了，他每天起来都感觉自己的脚踩在棉花上面，基本都是到了下午才有了实感。而且苏牧也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区里办案点的饭菜居然是值得想念的，因为这个市纪委办案点的食堂简直难吃到了极点，据说是市里领导的关系户承包的，甚至有人自嘲道自己经常查别人贪腐，怎么就不查查身边这个食堂的承包有没有贪腐的情况。不过对于苏牧而言，这个市纪委办案点至少让他有了一个新的进步，开始运动了。这个办案点居然有一个简易的健身房，有着跑步机、杠铃等简易的健身器械。苏牧不会那些需要专业技能的健身活动，只能在跑步机上跑跑。苏牧每次都在自己晚上没班的时候，在开过例会之后会到跑步机上运动一会。在跑步机上，苏牧深深体会到了自己的虚弱，居然连六公里的时速都需要跑动才能跟上，而且只能跑十分钟，再长时间就完全坚持不住了，之后要走十分钟才能缓过来，而且每次都是一身的大汗。不过也感谢这跑步机，也许还要感谢后半夜班的取消，苏牧已经感觉这次的工作没有之前那么让自己疲累了，所以在初期阶段还能时不时跟杨钰涵电话联系，偶尔还能自己轮到休息同时又是周末的时候按照规定请假陪杨钰涵过个周末，但是苏牧也感到了自己与杨钰涵之间的伤痕一直没能修补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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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笔录终于制作完成时已经又过了大半个月了，程雯在这件谈话室中也已经度过了很长的时间。苏牧本以为按照正常流程应该能够将程雯放回去的时候，突然接到了市纪委的通知，暂时不放人，需要在高志良等人到案后才能放人。而高志良接受双规，还需要等待其他几组的谈话进展情况，虽然苏牧这组的谈话进展不是最快的，但也绝对不是最慢的，还有几组仍然在攻坚之中呢，其中一组的对象交代的涉案人员跟程雯交代的人员之间有重合。
“完了。”在苏牧实事求是的将情况告知后，程雯不自觉的黯然的喃喃了一句，虽然声音很轻微，但还是在寂静的谈话室中被苏牧听到了。
“这几天你就继续待在这里，有什么需求跟特勤说，她们会向我们汇报的，只要合理的我们想办法满足你。”苏牧笑着说道。
“领导，你笑起来还是挺好看的。”程雯突然说了一句让苏牧感到无语的话，“就是身材太差了，是被工作累垮的吧。”
苏牧不由得瞪了程雯一眼，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只能挥挥手就离开了谈话室，他有新工作在等着他了。
工作在继续着，而程雯最终在相关人员到位之后也被放了出去。不过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在一次汪松找她对一些事情的细节进行进一步核实的时候，却发现她怀孕了。
“可能是她怕再次被我们找过来吧。”汪松笑着说道。
“也可能是为了弥补老公，将老公绑在身边，不让老公有机会提离婚。”王栋良却说了不同的想法。但是不管如何，所有人都将其当作沉闷工作中的一笔谈资笑笑而已。
就这样，苏牧和众多的办案人员在市纪委办案点度过了大半年，这座城市的整个医疗系统都受到了一定的冲击，甚至有一家医院的整整一个科室都在接受调查，乃至这座城市分管卫生系统的副市长亲自向市委书记、市长汇报后跟市纪委书记、市检察院检察长进行了协调，要求保证医院的正常运转，并希望办案人员不要忘了纪委“治病救人”的工作方针。
案子最终结束的时候，数家医院负责医疗采购的副院长成了这次专项行动的最大成果，同时有数位如同高志良这样的医生被追究刑责，其他的医生尤其是没有职务因此不算公职人员的具有处方权的医生最终都是交给市卫生系统自行处理的。而作为参与办案的三家区级检察院之一，苏牧所在的区检察院也在最后的成果分配中，也就是在对需要追究刑责的人员转入司法程序中，被市检察院指定办理其中的五个案件，其中一个就是高志良的案件。但这些都是后话了。而现在让苏牧感到惊讶的是这次的庆功宴居然是在这座城市最好的酒店举办的。
庆功宴是市纪委组织的，放在了距离市委市政府不远处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对于苏牧来说这是一家传说中的酒店，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够进入这家酒店，当然苏牧也不觉得自己以后还有机会再次进入这家酒店消费。庆功宴定在了这家酒店顶层宴会厅。苏牧一进入宴会厅就感觉有点不适应，尤其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宴会厅的四周都是玻璃幕墙，也就是说在这间宴会厅里能一览这座城市的街景。苏牧不由透过玻璃看向外面的城市，那里有着川流不息的车流，也有着喧闹沸腾的市场，有着这座城市的所有，苏牧第一次感觉到了在高处向下看去的那份感觉。“难怪大家都想要进步啊！”苏牧不由的独自感慨了一声。
“据说是陈书记定下的规格。”汪松还是那么消息灵通，笑着跟大家分享他打听到的消息，“本来是准备在市纪委办案点食堂搞得，但是陈峰书记说兄弟们这大半年太辛苦了，需要好好犒劳，而且食堂里的厨师水平实在太差了，所以定在了这边。”
“这里得花不少钱吧？”苏牧说的有点畏缩，虽然他知道肯定不需要他花钱的。
“标准肯定比在食堂要高，但这里是市里的定点联系酒店，而且还是市纪委的宴会，真正的价格是不会特别高的，但肯定也不是很实惠的。”汪松笑着说道，“主要这里不是一般人能定到的，尤其是这十八层的宴会厅，你有没有注意到电梯都是专用的？”
说完，汪松又嘿嘿笑了几声，而身边的成林、王栋良等人也只是微微一笑。
“酒不错啊，都是五粮液啊。烟也不错，居然是九五至尊，果然是市纪委组织的庆功宴，气派。”王栋良开着餐桌也笑了，而苏牧也看到了，同样也看到了每个座位都放了一包黄色包装的香烟，是他只听说过的九五至尊。苏牧现在对香烟实际上已经没有太多感触了，每次在办案点工作都会按照惯例每两个星期就收到一条香烟，而他又是不抽烟的，所以基本被他屯在办公室里了，单说这次大半年的办案，他差不多前前后后总共拿到了二十多条香烟，主要就是软苏烟和硬中华，夹了两条在区纪委书记和区检察院检察长来点上看望时收到的软中华。但是苏牧在看到九五至尊的时候还是不由的惊叹，毕竟这次办案的人数不少，再加上前来参席的领导，连苏牧都知道三个区的纪委书记和检察长也都会来，看看桌数就有八桌，每桌十人啊。
“市里就是大气。”所有人一致肯定，并笑着对着沈副局长打趣道，让他以后的庆功宴都要按照这标准来，至少烟酒得按照这标准。沈副局长也不扫兴，直接表示他是可以的，只要能让张副检察长和傅常委同意并让财务给钱就行，他一定操办好。众人一听只能轰然大笑。苏牧知道这种笑话是没人当真的。
“这次回去应该能够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吧。”在庆功宴上，苏牧跟沈晓局长说道。
“谁知道呢，才十月份呢，这次虽然案件够大，但数量毕竟不多，即使反贪那边的案件数量也是不达标的，不知道领导会不会想年前再多办一个案件，不过至少应该能休息一两周吧，但是要是有新案件，这个春节恐怕就要在办案点上度过了。”
苏牧不由的点点头。
“现在不要谈这些扫兴的，喝酒。”坐在身边的沈副局长打断了这个话题，而苏牧也没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