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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行来却是清静异常, 夜泯望着路边的火龙蜥蜴的尸体, 已经不是见到的第一具了,又惊又疑地瞄了一眼神态自然的沁欢颜。
“咳……这些, 都是你杀的?”
“是。为了寻路。”
啧啧啧,夜泯心中佩服得不行,太好奇他是如何做到的?他一个药都没有, 伤势严重, 还是头一次来这里, 不但一路斩杀魔兽, 还摸清了地形, 找到了门点。仅仅是自己睡过去这段时间,他竟做了这许多超出想象的事情。
这个男人, 太厉害了。
忽然想起了他当初逼自己画玛法大陆的地形图, 莫非, 他是故意的?
“欢颜。”
“我在。”
“在我给你画玛法大陆所有地形图之前,你是不是早就熟知了?却装作不认路,逼我画这画那,甚至还威胁我。”如此一想, 觉得他真是极有嫌疑。
“嗯, 如你所想。” 沁欢颜眼底一抹柔光, 自己当初是不是利用他并无重要,重要的是, 就是想千方百计留住他, 给自己一个理由, 一个幌子,一个借口。
“你……好歹你也委婉一点啊。什么城主嘛,城府还差不多。”心中还是挺气的,他好好的城主不当,偏要去当宫主,搞这么多破事儿出来,真是让人不省心。哦,对了。
夜泯从贴身处摸出幻境地宫的宫羽,捏在手里,在沁欢颜面前晃了晃。“喏,你的宝贝。好好收着。”
沁欢颜盯了少许,内心似乎有些波动,但是明面上并不会表现得过多,轻轻从夜泯手指间取下来,放到乾坤囊中。
夜泯盯着那个异常眼熟的乾坤囊,他不是给自己了吗,几时拿去的?正想揶揄一番,一个空袋子都宝贝得紧,趁自己睡着了就又悄悄拿走,忒不厚道了吧。
沁欢颜兀然靠过来,离夜泯很近,近得来都可以呼吸到他的呼吸,一瞬间夜泯僵住了,不知道他要干嘛。
他非常轻柔地将一个物件挂在了夜泯腰间,道:“收好,一定要活着出去,知道吗?”
夜泯看着他把乾坤囊又挂到了自己腰间,不知是欣喜还是怎么的,忽然就满足地笑了。他把他仅剩的家当全部都给了自己,还能说明什么?
“你这是要我帮你看家护院吗?”
沁欢颜抿唇,无比认真的说:“你自己硬要和大黄扯上关系的,不关我的事。”
原本喜滋滋的,听他这样说才回味到沁欢颜也是带了促狭心思,好哇,敢说我是狗?于是半带懊恼半带欣喜地去追已经走远的沁欢颜。他能跟自己开玩笑,一方面说明他的伤势还没有到自己想象中那般严重,另一方面也证明了,他其实也没多讨厌自己。要不然,哪里会把他自己的乾坤囊和地宫宫羽交给自己。
因为路途中没有障碍了,行走得畅通无阻,小一会儿便来到一座乱石山,寸草不生,怪石嶙峋,挡住了视线。
“没路了,欢颜。”
“嗯,这座山体将门点阻隔了,山的那边,就是目的地。”
夜泯疑惑地打量着山体,道:“好高啊,我们是要翻越它吗?”自己的体能攀爬这座山自然不在话下,可是沁欢颜他,失血过多,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肯定不能再劳累了。
沁欢颜很有把握地说:“不用,这条悬崖峭壁,真好围着山体一周,可以从此间过,节约体力和时间。”
望了望半山腰上一条极为狭窄的峭壁,下方是望不见底的深潭。夜泯想靠近一探究竟,却被沁欢颜伸手拦下,轻声道:“别去惊扰它们,那是老巢。”
听他这样说,夜泯暗自庆幸,幸好门点不是可恶的潭底,要不然自己这样不会游水的,先去呛个几十回水把旱鸭子这个难题先解决了再说。“欢颜,他们听不到咱们说话吗?”因为此处无法通过密语的方式来沟通交流,难免忐忑。
“他们听不到的,只对血腥和热量敏感。你瞧,绕过去以后,那边宽阔的平台,咱们就得提防了,而潭底睡大觉的,不必忌惮。绕开走过去,无妨的。”
沁欢颜的经验老道让夜泯由衷佩服,情不自禁地扬起了嘴角,跟着他,自己有信心可以逃出去的。
“欢颜,你本就冷冰冰的,若是将染血的衣衫脱了,是不是就容易安然脱险啊?它们会不易察觉到,待它们反应过来,我们都跑远了,这样就可以有多一些逃生的……”
“并不会。”
“是并不会脱还是并不会有更多逃生的时间?”夜泯本想戏谑一番,所以才讲出那种馊主意,看他反应激烈,强忍着笑意。
沁欢颜别扭地转过脸,下意识地把他已经破损不堪,全是血渍的外袍拉了拉,深怕露出肌肤被夜泯取笑。
夜泯好生怀疑,莫不是那夜,自己醉酒,将他扑倒……以至于他如此不待见自己?不过真是那样,依沁欢颜的个性,岂会留着自己?怕是当夜就把自己大卸八块了。
就算当时被自己的美色迷了心窍,事后多年,他反悔了,再见自己时也多的是机会下手,干嘛要遮遮挡挡,反而引起自己不怀好意的戏弄。
“咳,不如就按我说的,你脱掉衣袍,然后穿我的外衣,我还有中衣,无妨的,我们……”
“不必了,走吧,此处不宜久留,它们睡够了或者饿了就会爬上岸四处觅食,唯恐将那条通道堵塞,还是早些过去吧。”
冥顽不灵!哼!
因为脚下能踩的地方并不宽广,无法容纳二人并肩而行,只能一人在前,一人在后。沁欢颜在前边带路,夜泯就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尽管身陷险境,内心却安之若素。
出去后是自己搬到幻境地宫住呢,还是,不不不,晓生不会同意欢颜住进梦之森的,那可以去银杏村住啊。嗯,不知道欢颜会不会不想和大家住在同一个村子里,其实怎么不好嘛,都是熟人,大家可以相互照应,村子偏僻了点,屋舍简陋了些,却也比暗无天日的幻境地宫强吧。
哎,不管了,出去后再商量吧,最好阡陌、轻衣也能住一块儿,然后偶尔春华也过来住,咦,那得买一套大房子,两层的,不不不,最好三层的,以后阡陌有了孩子,小孩儿还得住一个房间,万一生几个呢,所以最好是三层的。
夜泯心不在焉,脚下自然不是很稳妥,一个不慎,踩飘了,一颗砾石转眼就掉入潭中,所谓一颗石激起千层浪就是用来形容这个惊心动魄的时刻。几十张血盆大口从水底冒了出来,愤怒地寻找着,张望着,却是除了朗朗晴空,什么也没发现。
夜泯在沁欢颜怀里瑟瑟发抖,好险啊,自己差一点儿就掉了下去,别说骨头不骨头了,估计屁都来不及放一个就被活吞了。
直到哗啦啦又听到了水响,才把高高悬起的心沉了下去,那些家伙没有发现端倪,自然又潜入水潭中了。
好闻的清香味和血腥味搅合在一起,虽然是逆风,却因为埋在他怀里许久,夜泯闻得深切,也感到自己轻轻软软的,明明没毛病,这会儿却是得了软骨症,站都站不直。
“没事了。”他清越的嗓音在头顶飘来,这才让夜泯注意到两人姿势,连忙正了正身形,欲开口道歉,却听到沁欢颜道:“……不好意思,我……情急之下……”
夜泯有一种失落,他竟然因为抱了自己而道歉,他待别人向来冷淡,不喜欢挨挨挤挤,卿卿我我。呃……卿卿我我?这他妈的算什么卿卿我我?这就是好朋友之间关键时刻的掩护,再说了,这么抱一下怎么了?又不少一块肉。咱们不还……不还那个吗!!
沁欢颜见他沉默不语,似乎面带愠色,以为夜泯生气难过,便低下头,道:“放心,我不会了。”
夜泯微微屏息,说不出一句话来。
沁欢颜本来已经提脚朝前走了,没发现后边有动静,转过头,看到夜泯面色不佳,满心的担忧。“还是没有完全恢复吗?那个‘千丝引’必须要下毒者给出解药或者她死,方可解除,你这个状态,我担心……”
夜泯惶恐,这种关键时刻,怎么老是为了一些小事置气呢,欢颜他本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对和风,对破冰,对几大将军,哪一个不是板着张臭脸了?他待自己,也没有多差啦,好了好了,真是庸人自扰!
摸了摸有些烫的脸颊,夜泯轻叹:“若是我们出去后,也能天天在一起,多好。”
“夜泯?”
“不、不可以吗?那个……我的意思,我很会照顾人的,这个你也知道,我会煮饭,我会洗衣服……我还会给你讲笑话,让你每日都开开心心的,不好吗?”
沁欢颜的背微微一颤,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你是自由的,没有必要委屈自己来做这些事情。”
“我不委屈。”
“……”
夜泯三步并两步冲到他身后,恰好与他转过来的眼眸对视。无比真诚,挑不出半点毛病。
“好,逃出去再说。”自欺欺人也好,安慰此刻明显带有迷糊的夜泯也罢,沁欢颜终于点头。生,谈何容易。两个人的以后,更是遥不可及的梦。
经过方才的睡眠和修整,夜泯的技能又恢复了一些,避开黑潭,紧紧贴着山壁,望着水中隐约可见多不胜数的庞然大物,夜泯的额角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过了这里,那边有一个很大的平台,倒是宽阔好走,不过,会有许多大虫,不可急着冲,因为,再过去,便是门点必经之径。”
“嗯,见机行事,我绝不莽撞。”
“夜泯,还是让我去引开……”
“少废话了,不行。你若再墨迹,我现在就过去了。”
别的什么不行,耍横蛮不讲理夜泯可是在行,特别是在这个人面前。像是吃定他似的,根本不给商量的余地。直到见他默默地低下头,才挽起一个笑容。我不怕的,欢颜,只要是和你一起,我就不怕。
因为大虫是活的,不可能一直呆在原地不动弹,方才计划好的,现在看来,又得重新部署一番,一些细节还得再次商榷。
好在两人的领悟能力和配合都十分完美,须臾之后,便要正式出发了。
远远看去,那地形像是一个变了形的凸字,正上方又窄又扭,下方两端又平又敞,却是光秃秃的,没有任何的遮蔽物体。凭经验,细长那截的确是门点无疑,但,并不能保证就是通往外界的,有可能是通往下一层或者别的什么连接通道。
明明两人都曾是玛法大陆的风云人物,如今却忐上忑下为对方担忧着。
天堂和地狱往往就是一线间,此刻当真是在赌命了。
相互凝视后,夜泯慎重地撑好了橘色的魔法盾,马上他就会冲锋陷阵,把围堵在矩形平台通往门点的火龙蜥蜴尽数引开,确保沁欢颜可以接近并一次性通过那里。
平台之上全是这种恶心的生物,密密麻麻,多如牛毛,却不得不去,别无他法,也绝对不后悔。
“夜泯。”
“嗯?”以为他会临时变卦,警惕地瞪着他,不许他先跑。
“当心,如果很难,就往回跑,把它们都丢给我;如果有机会直接通过门点,不要回头,一直跑。”
“白痴!走了先。”谁会那么傻不想活呢,但是如果沁欢颜死在这里,自己绝对绝对不会一个人偷跑出去苟活于世。所以,置之死地而后快,老子拼了。
这些大虫子数量过于庞大,成群结队栖息在那里,活人的气息一旦靠近,它们便会龇牙咧嘴地围攻,比的就是速度与准确,自己若是脚力不济,自然落在下风,活活被围困,自己的“抗拒火环”是不可能推开这种高阶魔兽的。所以,根本停不得。
步履如风,眨眼间便已冲入了虫山虫海,它们先是一愣,本来还在悠闲地游走在它们的领地,或是趴着懒洋洋地享受着重见天日的美好惬意,正好有人来送死,只需要围过去,用尖利的牙把他撕裂,然后大快朵颐,慢慢享受这人肉的滋味。
群起而攻之,恰好是夜泯的用意,只有把它们的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它们才会移动庞大的身躯,露出那个被堵得水泄不通的小径,沁欢颜才有机会冲过去。
虎视眈眈的大虫,夜泯不是不怕,但心系沁欢颜的安危,只能拼死一搏。越接近那个看着极像门点的地方就越加的曲折,路面崎岖不宽阔也就罢了,正好有几条堵在必经之途,傻乎乎地在——晒着太阳……
我操!这无疑加大了夜泯引怪的难度,内心有了一刻的不安,但是一想到沁欢颜紧跟在身后,自己绝对不能表现出懦弱和不堪。
暗自祈祷,这些丑陋的家伙赶紧注意到自己,然后从那里爬出来,否则,自己的魔法盾,挨不了几下了。
“夜泯!!!”
“我没事,你慢些过来,不要让它们发现你。”
唯一能安慰自己的,怕是这些怪物听不懂人话了,要不然,既不能密语,还不敢大声说话随机应变改变策略的话,那真的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沁欢颜没有防御的技能,虽然他作为武士,本就皮糙肉厚,比较耐扛,可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治愈和休息,全身都是血口子,真担心他下一刻会失血过多而休克,一点儿都不敢让他再靠近怪物了。
夜泯堪称精湛的走位早就被沁欢颜熟悉,时隔多年再次见识到,也忍不住驻足呆滞了片刻。反应过来还是隐隐不安,一丝都不敢眨眼,就怕他被围住,一旦找不到突破口,自己随时冲过去,帮他刺开挡着他的那些。无论结果如何,自己被咬成残渣还是化为齑粉,都要让夜泯跑出来。
在重重承受了两下撕咬后,夜泯终于成功引开了一大批凶神恶煞的火龙蜥蜴,必经之路的口子已经显现,但是夜泯却没有丝毫的补给,细算时间,自己的魔法盾恐怕也将失效,孱弱的魔法师躯体,和庞然大怪相比,自然微不足道,不出两步就会死翘翘。
夜泯没有时间了,只能在沁欢颜担心的注视下冲向了那最窄最危险的地方。
“夜泯!!”
“我在。准备好,瞅准机会赶紧过,不要管我,听见没有,一定不要管我,机会只有一次……”
夜泯的腿脚飞快,声音越渐模糊,自己不想死,好不容易才与沁欢颜重逢,虽然没有说出口,却是在心底计划过很多次,各种各样的版本,各种各样的相处模式,各种各样的结局……却没有一个是这样的,可是,即便是这样,自己也无半点悔意。
沁欢颜,如若你能活着回到玛法大陆,一定不要忘了我,无论那日发生的事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我都要你记得,记得我曾经为了你,愿意付出我的一切!!
替我……好好活着!
沁欢颜发疯似的追赶过去,夜泯已经带着被他成功吸引的火龙蜥蜴群一步一踉跄地往回带。
“夜泯……”
“走,快,有多快跑多快……噗……”夜泯身子一弓,一口鲜血喷在他的足边,但他依然坚持道:“你再不走,我就立马死在你面前。”
他懂沁欢颜此刻的犹豫,换作自己,也是无法眼睁睁看着对方命悬一线时,弃之不顾的。可这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机会,沁欢颜再不出去,自己真的没有办法再挨了。
眼见着密闭的道路终于露出了一丝缝隙,从中而过,彼岸极有可能是通往玛法大陆的逃生之门,沁欢颜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发出了野兽一般的嘶吼声之后,卯足了劲儿朝前冲。
与夜泯擦身而过时,愣是忍住没有多看一眼。但是内心已经崩溃瓦解,若他有事,自己绝不独活。
千钧一发间,沁欢颜凭借无与伦比的身法和对拯救夜泯的执念,真的利用它们反应不及的空挡,从众蜥蜴的身侧、腹底、爪尖……一一逃过,并跨过了那道不知生死的门点。
夜泯的后脑勺没长眼睛,但是他感应到,此间仅剩自己一人,不由地扬起了挂着血痕的嘴角。
欢颜,我做到了。我……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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