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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泯刚吼完, 地宫内部就发出嗡鸣声, 空气里散发着紧张而压抑的气氛, 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壳而出, 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似的。
夜泯撑着有些眩晕感的头颅, 整个人都显得恍惚, 阡陌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这种不适感。
“怎么了？你听到什么了？”
夜泯捻着地宫宫羽问阡陌：“这，是精魄搞的鬼？我好像听见他们在呐喊, 他们要出来，他们想自由……阡陌, 告诉我，我请求你，一定要如实告诉我真相，否则……咳咳……咳咳……”该死的，到了这个时候怎么忽然又剧烈咳嗽起来, 嗓子里像是有一万个蚂蚁在爬, 动不动就想咳。但是只要夜泯一咳嗽，就又会感受到那种奇异又紧张的气息。
阡陌塞过来一瓶药, 固执道：“赶紧吃药, 要不然就不说。”
夜泯的好奇心有多大, 他怎会不知道, 抓住他这个弱点，自然能骗他乖乖把药吞了。真是的, 这么大一个人了, 一点不让别人省心。
夜泯绯红着脸, 口干舌燥，还咳得厉害，不吃药，估计待会儿就得倒地上了。为了弄清楚这个天大的秘密，夜泯也不能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了，接过药瓶，抖了两粒药丸塞嘴里。
阡陌又体贴地递来水和一个牛皮纸袋。
夜泯好奇地打开纸袋，里边有零零碎碎的糖块和蜜饯……望着他，怀疑他是不是奶妈变的。
阡陌翻个白眼，道：“你不是怕苦吗，赶紧吃吧。”然后盯着夜泯手里那片羽毛，开始回忆。
“幻境地宫通往城主的书房那一段，曾是混沌的雾状，每次经过，我都会叮嘱你轻些，不要大声喧哗。”
夜泯点点头，之前自己不一直是个安安静静的美男子吗，没喧哗，没捣乱。那个雾气与沁欢颜有着怎样的联系呢？
阡陌说：“那些雾气，都是海市蜃楼的成员……的精魄。他们自愿来到地宫，陪着城主，也趁机帮助整个海市蜃楼渡劫。”
阡陌的话无疑是天方夜谭，夜泯没有见过，更是没听过。哪本古籍都没记载过如此荒诞的事情，精魄如果按夜泯自己的理解，无非就是灵魂和精髓同时出窍，脱离人体，那不就等同于死亡，那些人的肉身根本无法保存这么多年，早就腐烂，不成人形了。而这些灵魂和精髓，无形无色，更是虚无缥缈，要如何存储？简直就是扯淡！
夜泯想听事情的原委，弄清楚那个渡劫怎么回事，或许后头的就迎刃而解了。“你直接说那个海市蜃楼的劫难什么回事？”
“你走后一年，城主用尽千方百计都寻不到你，强忍着相思之苦，孤独地等你回来。你回来过一次，却告诉他，你们之间永远不可能，你是要做神的，而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沙巴克城主。你的那些话，深深伤了他的心，也断绝了所有的念想，他抛开了一切，进入了飞龙镜，打开了幻境地宫。”阡陌抠了抠头皮，似乎回忆得很艰难。
阡陌的弦外之音，这一切都是夜泯一手造成的？
也不着急辩驳，他开启飞龙镜，落入幻境地宫的画面，至今都还记得，且也很心痛。其实自己一直想问他，却没有勇气开口，怕他在意的对象不是自己，那么这一问岂不是很尴尬；若真的是因为自己才导致他这样做，更是不安。
当初离开他跟随晓生回梦之森是理所当然的，因为缺失了很多记忆，根本没有把沁欢颜往心里放，自然不会管他是死是活是疯是魔，跟着最好的朋友和最亲的徒弟去梦之森，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许多细节自己不敢深究，就怕牵出一大堆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事实。
“阡陌，海市蜃楼的劫难是我？”夜泯的病情似乎得了缓解，没再咳嗽了，人也略微来了点精神。靠在那个修葺得还算完整的雕像边，幽幽开口。
自己还真不想成为别人口中的罪人。
阡陌扯了扯嘴角，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你不没记忆吗，不能怪你。”最可恶的当然是弑神，他诚心和城主过不去，自然落井下石，给夜泯灌输负面的观念。
呵，连阡陌都知晓自己记忆缺失的事，自己就跟个傻子似的，到处晃，丢人现眼，惹人笑话。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城主来到幻境地宫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下边，不见任何人，也不管理沙巴克。我第一次来这里见他时，都吓坏了。”
夜泯打断他，问道：“你和欢颜很熟吗？你们是何时认识的。”
阡陌怔怔站在原地，似是屏住了呼吸，半响回道：“认识很久了，我是他一手带大的。城主待我恩重如山，比我师傅……比……他好很多很多倍。”
见他孩子气的模样，夜泯想笑，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唬道：“信不信我将你这话原封不动告诉你师傅？让他把你关起来，好好训一顿。”说到这里就不得不得关切地询问那黑怪物的近况了。“你师傅他找着新住所没有？身体还好吧？”
阡陌背过去，嗯了一声。
“继续说吧，我走之后，你城主来地宫后，沙巴克到底遭遇了什么？”见阡陌似乎不喜欢自己提他师傅，便识趣住嘴，捡重点的问。
“那一年，沙巴克发生了怪物攻城，死了很多人，但是，并非灭族。在浩清将军和知竹将军的力挽狂澜下，保住了大部分的人。但是，那场惨案来得蹊跷，当年我比较小，不太懂，现在转过头再去回忆，那怕不是自然灾害，而是……人为！”
原来浩清和知竹都为海市蜃楼做出过不可磨灭的贡献，自己还曾心胸狭窄去怨恨浩清处处与自己争锋相对，还讨厌知竹看沁欢颜的眼神。哎哎哎，自己真是小心眼。
“怪物攻城？从何而起？又是如何止住的？”
“是的，各种各样的顶阶魔怪，一夜间，破城门，涌入沙巴克皇城，瞬时咬死咬伤数千的人。记得当年的沙巴克境内的天空不止一次反复出现一句警示语：‘天生异象，妖兽伐沙，全族灭亡，顺应玛法。’”阡陌顿了顿，喝了一口清水，接着回忆。
“从此便隔三差五遭遇怪物攻城，死的死，伤的伤，大家都惊惧交加，不想恋战。寻找城主，让城主挑起大梁就是大家唯一的念想。不知道是谁说，有人在幻境地宫见过城主，最后在和风哥哥的建议下，大家开始变卖房宅，拖家带口，去幻境地宫求助城主。”
夜泯点点头，不管这种奇怪的遭遇是不是因沁欢颜而起，至少他是整个门派的领头人，应当责无旁贷与大家同舟共济，而不是一个人躲在这里，自怨自艾。
阡陌指了指这里：“这里就成了大家的避难所和唯一的希望。他们想跟随城主，但是城主心灰意冷，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每日在回忆中醉生梦死。”
夜泯随口一问：“你知道他在回忆里看了些啥？”
阡陌的脸刷一下就红了，眨了眨有些不自在的眼睛，目光飘向别处。
他这样的表情，更让夜泯好奇，追着问：“他成日呆在心魔中，该不是都在与旧情人恩爱吧。”话语一出，夜泯心里就堵得慌，自找没趣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见它们滚来滚去，就跟自己的心一样，忐忑难平。
“还不都是你，你若不走，他能这样？真是个妖精！！”
“啥？”
夜泯没明白，其实他亦是明白的，只是不敢信而已。这话若是沁欢颜亲自讲，自己会信，但是，阡陌，他才多大呀，那么多年前，他还是个娃娃吧，懂个屁，随口胡诌，扰乱自己的情绪。
“你还不承认？你明知道他为了你命都可以不要，还要去当什么破神仙，若是你心里没有他，又何苦时隔多年还苦苦来寻？还……反正，我是旁观者清，最清楚你俩的事儿了。”
沁欢颜果然是因为思念成疾才会甘愿堕入黑暗深渊，才会连沙巴克城主都不想当了，宁愿活在回忆里。那他和知竹怎么回事儿？他的居所为何会有女人出现？
自己就跟个把自己相公与第三者捉奸在床的妻子一样，羞愧、愤恼、伤心、还赌气。
“那日，我在幻境地宫外看见知竹了。”夜泯试探地轻声说着，以为阡陌会极力替沁欢颜掩饰，不是说一切皆因自己而起嘛，马上就可见阡陌打脸了。
“哦，看见了吗？他们都在地宫之中，一直都在，已经十几年了。”
夜泯无语问苍天，什么啊，这幻境地宫不是只有沁欢颜一人吗？何时……怎么可能？自己又不是五感俱失，哪能感觉不到其他人的存在？阡陌这小子，扯谎都不打草稿的吗？
“方才不是告诉过你，那些雾气都是他们的精魄吗，你每进一次书房，就要与他们擦肩而过。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精魄在此，好，那他们的肉体呢？早就烂成齑粉了吧？如何能从新站在我面前，美得不可描述，还含情脉脉盯着沁欢颜？”夜泯刚说完，就发现阡陌一双阴鸷的眼瞄了过来，似笑非笑，察觉透露了自己的心思，赶紧用手捂了嘴。
“你不会是吃醋了吧？”夜泯躲着，他还偏去把他的双肩扳过来。
“吃你的头，继续说吧，我在等你的解释。”
“切！”阡陌放开他，白他一眼。“肉身自然在星辰殿下边的冰室中。上次城主回沙巴克挑战释尘扬，你知道的吧，其实也是为了回去带回知竹将军的肉身，因为，他想跟她打听一个世外高人的下落。”
“谁？”
“知竹将军与落霜贱人师出同门，她们的师傅是一位隐世高人，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没有人知道他身在何方。落霜死了，我的“莫言”毒解不了，城主自然想到了知竹将军，恢复了她的精魄，一方面希望她能做出解药，若是做不成，那便只能去求助她的师傅。那位高人一定可以有解毒之方。”
夜泯冥思，这逻辑一点没错，沁欢颜的脑子也太好使了吧。
“那高人找着了？”要不然，阡陌怎么忽然就可以讲话。
阡陌却摇着头，眼神暗淡。
“城主去了雪域，你是知道的。他在进心魔之前，与我……哎，我不同意的，我怎么能把自己的痛苦转嫁他身上，可他打晕了我，我醒来时，就……可以说话了？”
夜泯几乎是跳了起来，指着阡陌问：“你的意思，你的毒转移到欢颜身上去了？所以你才能正常讲话，那他……？”就是说不了话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夜泯要疯了，那意味着，沁欢颜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如果自己不能洗灵成神，以晓生与沁欢颜交恶的尴尬，他这辈子也休想再开口了。
难怪，难怪阡陌一下子就密语了过来，还穿透了梦之森的结界，那是因为，自己借用法力打通了和沁欢颜之间的互通，他竟然……
“城主现在说不了话，也无法密语。我担心他来不及见你最后一面，才急着把你找你。”
“呸呸呸，你胡扯什么。他进入心魔又没有生命危险，怎么是最后一面？你把话说清楚！”
“当年城主也是暗地查过怪物攻城的离奇事件，未果，经不起大家的哀求，就同意他们留下来。你知道的，幻境地宫一直被弑神视为眼中钉，如何能藏这数万人？于是就散播谣言出去，可用灵气换金币，用这个幌子吸引大量贪财的修炼者进入地宫，这样来来去去，进进出出，弑神哪有那个闲工夫天天日日守着登记，久而久之，就把大批大批的海市蜃楼的成员滞留了下来，只进不出，懂了吗？”
夜泯望着他，若有所思，这还真是个浩瀚的工程，绝非一日两日能达成的。他们……哎……还真是有毅力。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事儿，这一笔算是做得漂亮。那些人本就愿意跟着沁欢颜，他不出去，好，那大家都进来陪着，他啥时候想通了，大伙儿又转移阵地，跟着他重出江湖，东山再起。
这都是些什么人呐，敢拿身家性命做赌注，就为了跟随这个对他们算不上多好的城主？哎！！
阡陌接着解释：“精魄离体本是一件很邪门又神奇的事，但是幻境地宫就可以。一旦将他们送入心魔，精魄就会自动离体，这个时候城主就会利用宫羽将他们的精魄收集起来，好好保存着，肉体偷偷送回星辰殿地下，那个冰陵你去过没有？”
夜泯点点头，何止去过，冷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已经不用再追问，他们又是怎么样将那么庞大的人体运回去的，总之，自己相信，只要沁欢颜愿意做，就没他做不成的事。
好震撼啊，这背后还有如此离奇令人唏嘘的内幕。
可是，他却从未想过要告诉自己。连阡陌这个愣小子都一清二楚，说白了，他就是没把我夜泯当做自己人嘛，哼！
许是看出夜泯垮着脸，一副受委屈的模样，阡陌慌忙安慰道：“不是我们不告诉你，只是你与弑神走得近，在事情未水落石出前，不敢轻易透露给你，况且，城主不希望你掺和这些琐事，他就喜欢你无忧无虑的。”
“等等等等，你的意思，沁欢颜怀疑怪物攻城是晓生的主意？”私下利用法力或者道具杀害玛法大陆的人类，是会被记载到蓝色光柱上的本子上，晓生怎么可能？
忽然，脑中一激灵。好端端的，晓生去半山腰，放了一把大火……然后，什么都烧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