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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夜泯并没有疯狂到要投水自尽, 本来想着听沁欢颜合理的解释, 希望他能打消自己内心莫名其妙又挥之不去的计较，哪知道, 洞边的水帘，溅起的水花，长年累月的冲刷, 早已将那一截道路滋养得又湿又滑, 当时一脚踩滑, 整个人就失去了重心, 朝洞崖下的水潭栽去。
直到此刻躺在床榻上, 都没弄明白，是做了一场噩梦还是真实发生过那样的事。
但是睁眼的那一刹那, 想的全是沁欢颜。
直到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倒映在眼帘, 且越来越清晰, 越来越熟悉才脱口喊出：“欢颜，救我。”
夜泯话音落地，声音虽轻，一旁默默守候的沁欢颜却听得清清楚楚, 接住夜泯在半空中的手, 柔声道：“嗯, 我在，别怕, 没事儿了。”
夜泯不管三七二十一, 翻身扑到对方怀里, 在昏迷前一刻，就是这个人的胸膛，就是同样的怀抱，让自己得以庇护，也正是知道他会来救自己，所以，明明自己已经会憋气，会狗刨，断然不会活生生将自己淹死，却就是想等他来救。
“欢颜……”
“还发着烧呢，我叫阡陌熬了药，一会儿喝了再接着睡。”
阡陌？夜泯脑子里一激灵，想起失足落水前自己还在纠结的问题，连忙推开了沁欢颜的怀抱，呐呐问：“我有话要问你。”
“嗯，你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体贴的替他披上一件薄外套，轻轻揽着他，因为他的确有些发热，是被冰凉的潭水浸泡后造成的，幸亏救得及时，以现在夜泯这种身体状态，重新修炼获得灵气护体，是当务之急了。
再拖，恐怕会出大事。
以为他会问飞龙镜的事，却被他一句：“你是不是喜欢阡陌？”险些噎到。这才意识到夜泯一系列的反常，皆是因为妒忌心起，这可让沁欢颜起了笑意，以至于怀里的人儿发觉后，几乎震怒。
“我问你话呢，你笑什么笑？”
恰好此时阡陌端着汤药进屋，看到此景，也是忍不住抽搐了两下，笑得放肆。
“你们……你们就是有奸情，对不对？”夜泯孩子气的钻进薄被中，将自己裹了个严实，打死都不出来的表现。
“啥？奸情？”阡陌被这种诬陷气得含血愤天，若对象不是夜泯，他早就拔刀子宰人了。“夜泯啊夜泯，你是不是越活越傻了？这种子虚乌有的事你也敢随口胡诌？真是病得不轻，赶紧喝药吧。”气归气，对他落水受凉一事还是感同身受，替他担忧。任他说什么，只当他是烧糊涂了吧。
走近他身边，见他不肯出来，便把碗塞到沁欢颜手中。“城主，还是劳烦你喂他吧。我过去洗衣物，一会把饭做好了再送过来。”
沁欢颜颔首，目送他出去。
“好了，好了，还烫着呢，我担心你的身子，先把药喝了。”
见他未有动静，只好将碗放置在床榻边的小桌几上，然后伸手去捞他。
“欢颜，我真的有病了。”夜泯指的心病，沁欢颜岂能不明白。安抚道：“你觉着我待阡陌太过亲厚了，心里不舒服是吧？”
“嗯。”
“他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把他当孩子看待。不作他想，而且，你以为，是个男人我都喜欢？若对象不是你，无人可能！”
夜泯咬着唇，不吱声。他自己当然明白这些话的真实性，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要往那方面想。这不是病得不轻是什么？
“那他……到底是谁？当初我在沙巴克待的时间也不算短，里里外外什么人没见过，以我的记性，不可能对他没有印象。他是何时进的沙巴克？他是被何人引荐的？”
一系列的连珠炮让沁欢颜一时哑言，抚摸着夜泯柔顺的长发，轻叹道：“就那么重要吗？”
“嗯，重要。你一定不会放一个不知根知底的人在身边，所以他的来路你定是清楚的，为何不愿作答？”夜泯越想越委屈，想起阡陌对自己了若指掌，而自己对他竟一无所知。那种我在明敌在暗的被动感就袭遍全身，坐立难安。
“他是一个故人的遗孤，曾委托我照料，很小就跟随我了，是……你走之后的事，所以你并不认识他。他的确时常陪伴着我，但是我们……永远不可能是你想的那样。夜泯，我的心里，全是你，根本容不下别的任何人，这你是知道的。”
诚挚如此，夜泯也当真反驳不了。自己有病，自己小心眼儿，自己莫名其妙……
可为何从来不吃知竹将军的醋呢，她对沁欢颜的爱，绝对不比自己少，表现得更为热烈坦荡。可是打从一开始，夜泯就没把知竹作为潜意识的竞争对手。
夜泯怪异地盯了沁欢颜一眼，凶巴巴地说：“那以后不许给他夹菜，不能举止亲昵，不能午夜私会……诶，你懂的！”
沁欢颜愣了少许，笑着应了。
“好了，这下放心了吧，乖乖喝药，已经不烫了。来~”
夜泯睨着他，嘟起嘴。哼，自己不慎掉入水中，还不得怪他啊，他若不搞这些名堂，自己能平白无故掉水里？说什么都得赔。
“不喝我就喂了哦。”不待他反驳，沁欢颜已经将碗凑到嘴边，含了一口药汁，慢慢的对上夜泯的口，他有些苍白的唇似乎期待多时，一旦遇上，已经迫不及待地张开来。
伴着温润苦涩的药汁入口，夜泯蹙眉，有些抗拒，从小到大，他就不喜欢吃苦味的东西。
好不容易喂完这一口，沁欢颜劝着：“给你备了蜜饯，先把药喝光，然后再吃。”
夜泯不解地问：“为何熬药的时候不放些糖，那样就不苦了啊。”
“糖和很多药性相克，虽不会对身体有害，却会减轻药效，不宜一起熬制。”打算再含一口喂他，却被夜泯阻止了。他抢过碗，咕嘟咕嘟喝起来。
“不要以为我喝不下，喏，我不能总让你照顾。”时间久了，一定会厌烦的，夜泯打小就懂‘久病床前无孝子，久贫家中无贤妻。’的道理，自己总这样麻烦他，他会乐意才怪。
“我乐意。只要你愿意给我照顾，我是巴不得。”替他擦拭了嘴角，又起身踱到桌边，从陶罐里夹了几枚蜜饯出来。
“诶诶诶，不用了，放回去吧。”夜泯倒在枕头上，望着床蔓，假意埋怨。“你那嘴巴比抹了蜜还甜，净说这些来哄我开心。再过不久，我老态龙钟之时，怕你就没这份闲情逸致来照顾我这垂死的老人了。”
那人闻言怔怔站在原地，似是屏住了呼吸，只望着床榻上那张精致的有几分病态的脸，那张年轻的脸上是云淡风轻的，蕴着一种宠辱不惊。既豁达又狭隘，既想得到答案，又怕知晓真相。
心里一阵酸楚。
“我不会独活的。”就这么一句话，抵过成百上千的甜言蜜语。
夜泯哑然失笑，宽慰道：“哎，我不会死的。我是贱命一条，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哪那么容易死。来来来，别那副样子嘛。”
沁欢颜走近他，捧起他略显苍白的脸，无比坚定地说：“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今生今世都由我护着你，别怕。什么模样，我都喜欢，绝不负你。”
夜泯被这话煽惑的没了神智，只呆呆看着他，眼中星光闪烁，轻声答：“好……”
沁欢颜搂着他，亲了亲他的脸：“再睡一会儿吧，你没了灵气，不适宜长期居住地宫，我想……”
“不，我不想和你分开。欢颜……”夜泯几乎是乞求的半跪在被褥上，环抱着沁欢颜的腰，他的意思自己岂会不知道。
“嗯嗯，不分开，不用分开。我的意思是要不要换个地方居住，比如明月峡谷？”
“咦？”扬起头，不解的问：“你能去那里住？可以离开幻境地宫吗？”
沁欢颜刮了一下夜泯的鼻梁，笑道：“自然是可以的。又没有人束缚我，你若是担心你那位朋友会对我不利，大可放心。”
夜泯一下子抓住他的胳膊，严肃地问：“你和阡陌打算进飞龙镜作甚？又要打开什么地域放出什么妖兽？还有，他师傅到底怎么了？”
“你先躺下，我慢慢给你解释吧。”小心呵护着夜泯躺好，盖好薄被，才从头讲起。
“阡陌的师傅……其实你认识的。他就是曾经掌管‘千锤百炼’的铸造师——鬼窑。”
“什——么？”夜泯倏然睁大眼睛，那个黑怪物，竟然是鬼窑大师？他……他的腿，如何变成那般模样，还有，为何他要住在山洞里，常年用黑布裹身？
“嗯，别激动，听我慢慢说。”
陪着夜泯躺下，一只手攥着他的手，不徐不慢地说出隐情。
“那是在我进入幻境地宫的第二年，沙巴克的怪物攻城战刚刚平息，玛法大陆就发生了政变，沙巴克被攻陷，除了主动来地宫的族人，其他很多……不是被屠杀就是被收编了。鬼窑他，被一场大火烧伤，肌肤大面积受损，虽无性命之虞却落下难看的伤疤，所以才会是如今的模样。”
略微顿了顿，继续道：“那时，他一方面心痛沙巴克的沦陷，一方面憎恶我的自私，当下便起了脱离了沙巴克，不再为‘千锤百炼’效力的念头，借着那场火灾，假死脱逃，隐匿于大山之中。”
“那和风知道这件事吗？他若是知晓鬼窑大师还活着，一定很开心，我……”
“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和风。你知道的，和风玩心大，一直不愿继承他师傅衣钵，若是知晓鬼窑还活着，他就会想尽办法躲在师傅的羽翼之下，不愿担此大任。而且他师徒二人，尚有心结未解，鬼窑不愿见他。”
“何事呀？”
沁欢颜转过头，郑重其事地说：“有些事，不是咱们这种外人能掺和的，待他们自己处理吧。相不相认也是鬼窑的决定，我们无权干涉。只是，他的双腿，是为了救我而失去的，所以，这次，夜泯，无论如何，我都要帮他，否则，他的创患处会持续萎缩，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必须要开启新的地域，才能救他？”夜泯心中有数，沁欢颜绝对不会为了一己私欲再次开启飞龙镜，既然是迫不得已，自然也当特殊情况特殊处理，而不是一味的反对。
“嗯，需得开启一个名曰‘山鬼歧路’的地境，那里有一种矿石，叫火精矿石，可以修补甚至恢复鬼窑的下肢。”
夜泯听得都惊呆了，沁欢颜知晓的比自己多太多了，他从何处得知这些鲜为人知的玛法秘密？
“开启‘山鬼歧路’后，只需要抓紧时间，挖取足够多的火精矿石，便通知春华处理那处，不让外人知晓，也不会节外生枝。你觉着可好？”
“春华也知道这件事？”
沁欢颜点点头，安慰道：“你无需出面，我和阡陌去处理此事便好。”
夜泯掐了他一下：“你看我像那种不明事理之人吗？鬼窑大师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他落难，我们自当襄助，只不过……”又该如何取得晓生的同意呢？那个木头，他才不懂这些人情世故，才不肯轻易松口。
“好了，别再为此事忧心了。事关重大，并非一朝一夕便可成事，还得从长计议。”
夜泯趴到沁欢颜肩头，抱着他的手臂轻轻贴着，低声问：“对了，鬼窑不是不容易接纳别人么，阡陌如何能入了他的眼，成为他关门弟子了？”
“一半缘分，一半无奈。”顺势揽着夜泯，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亲。“你不觉得阡陌是个很优秀的孩子？鬼窑看上他，也在情理之中，当时他隐居山中，不与外人来往，知晓他还活着的，只有我。”
“那你们……是如何交流的？地宫不是有禁制吗？什么信儿都传不进来吧？”
沁欢颜吻着他的鼻梁，叹了口气，道：“知竹，她可以替我传递消息。而且，你知道的，她的人脉相当广，要查什么事，要找什么人，一直都是她在替我办。”
“呃……”那你还出手那么狠！！
夜泯又怪异地看他一眼，咬着唇不出声了。
“任何对你不利的人，我都不会轻易饶恕，她不知情还好说，念在她多年为沙巴克鞠躬尽瘁的份儿上，我可以不恼，但是她明明……”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陷入一种自责和追思。
“欢颜，我很好奇。”
“什么？”
“你为何不喜欢知竹将军啊？她那么美，对你那么好，为了你还……你当真一点儿都没心动？”
放开掌中的手，沁欢颜支起身体，盯着他的眼睛答：“没有。从来没有。或许冥冥中，就注定在等你，见过了你，才知道，为何独身多年。”
夜泯压抑着笑意，摇了摇头。想起那日自己身着裙装，在大皇宫群魔乱舞，是不是太辣眼睛了？
“欢颜一眼就看出我是男子吧？那为何不揭穿？当众把我揪出去……”
“揪出去作甚？深情一吻？”
夜泯一记拳头捶来，力度极轻，像极了撒娇。“你呀，那时若真敢亲我，我非杀了你不可。我这辈子都没想过，我一个大老爷们竟然和一个男人……呃……那啥。”瞬间就羞红了脸。
“呵，小辣椒么？”沁欢颜噙着笑，控制着力度半坐在夜泯的腰间，顺手拉高他的双臂。“那得你有杀我的本事才行呀，你呐，注定就是我的人。”
夜泯无声地挣扎，正准备接应狂风暴雨般的亲昵，门外响起了阡陌的请示声。
“城主，饭做好了，我现在端进来？”
沁欢颜深情的看了一眼夜泯，从他身上翻下来，整理了一下衣袍，对着门口道：“嗯，进来吧。”
其实在他心中，阡陌并不是下人，阡陌也知道。一切都是自愿，愿意效忠，甘当马前卒。
一脸潮红的夜泯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正想起身。沁欢颜的双臂已经伸了过来。“我抱。”
话音刚落，夜泯已经轻飘飘离了床面，跟随他的步伐，来到了餐桌前。
阡陌似乎对他俩的亲昵举止早就见怪不怪，跟没看到似的。自顾自地摆碗筷，舀粥。
“夜泯有伤寒在身，怕他没有胃口，所以我煮的粥。”阡陌体贴地舀好粥，摆好椅子，帮着夜泯入座。照顾得妥妥帖帖，全程无一丝做作，仿佛他天生就该做这些事。
看得夜泯都不好意思起来。自己方才还怀疑他和自己的男人有一腿来着？这算哪门子事？
“方才我想了想，若是不放心夜泯去修炼，还有一计可行。”夹了一个煎蛋放在夜泯的碗里，但是压根儿没看他，阡陌料想自己的计划可能会被城主反驳，已经在盘算如何计划周密了。
但是很意外，沁欢颜并未说什么。关心地看着夜泯喝粥，怕他烫着。
夜泯听了倒是很好奇得紧，抬眼道：“说来听听。”
“我去火龙潭，打火龙珠，带回来给夜泯服用，这样，他就能安然度过。待他的灵气聚集多一些，以后再行走玛法，就容易多了。免去前期的危险重重。”
阡陌还在等指示，夜泯已经听出了端倪。他是在打火龙潭的主意呢，要知道，那里早就被晓生封禁起来了，别说阡陌进不去，任何人都是望尘莫及的呀。这不是出的馊主意么？
“你小子是不是傻，那地方早就没了，异想天开。”夜泯嘲笑着，继续吃起来。别说，阡陌嘴巴是讨嫌了些，但是做吃的真是不赖。随便弄点啥，都很合自己胃口。
以为阡陌会很窘迫，但他只是冷笑。
夜泯才意识到，事情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春华告诉自己那处已经被晓生处理好了，难道并非事实？还是后期出了什么岔子？
“火龙潭，被人利用起来，长期大量收集灵气。”沁欢颜替阡陌解释着，不到万不得已，自己也绝对不会打那里的主意。但是目前，那似乎是个更为稳妥，又便捷的方式。不妨一试。
“长期？”夜泯放下筷子，凝视着沁欢颜。
“是的。对外是封禁，实则，利用空灵，大量敛取。不知其用意。”
夜泯只觉脑子嗡嗡发炸，各种矛头似乎都指向了晓生，空灵、火龙潭，都是他与春华在做善后，假如真是有猫腻，那目的呢？晓生要灵气作甚？他是弑神，灵气对于他来说，毫无用处，而且信手拈来，何须大费周章？
说不通，说不通。
“具体是何人所为，现在也没有考证，只是，确有其事。我大胆假设，若是弑神所为，他能从中敛取灵气，我们为何不能？若不是他所为，我们正好去查证一番，将此事水落石出。”
夜泯心中不是个滋味，再也没法咽下东西，呆坐在那里，久久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