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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行眼里含着泪水，目不转睛望着秋末笙。
秋末笙心里咯噔一下，总觉着五味杂陈。
毕竟顾行还是个孩子，倘若让他知晓自己爹娘已经双双死去，他从小到大接触的人，管家、奶娘、家丁丫鬟，他们都死了，顾行该有多么难过。
“姐姐，我娘去世了对不对？”顾行紧紧抓住秋末笙的衣袖。
他泪眼婆娑，说话间语气哽咽，仿佛喉咙里嚼着泪水，吞吞吐吐，含糊不清。
秋末笙皱眉。
“将军和夫人……去了很远的地方。”秋末笙顿了顿，寻了个理由搪塞。
这个说法实在幼稚了些。
可顾家满门抄斩的事情，秋末笙说不出口。她更不想做这个恶人，叫顾行心中难过。
“我都知道了。”顾行苦笑。
不知为何，秋末笙总觉着顾行眉眼看上去压根不似七八岁的孩童。
仿佛一夜之间，顾行便就长大了许多。
也是，这般撕心裂肺的痛楚，就是她也难以承受，何况一个涉世未深的孩童。
看见顾行，秋末笙便想起了自己。
“姐姐，那你会丢了我吗？”顾行忽然抬眸，抽泣着询问秋末笙。
秋末笙与顾行四目相对。
感受到顾行目光胆怯，甚至带了些祈求意味，秋末笙心疼至极。
她伸手将顾行揽入怀里。
前世自己对不起多少人，重新活一回，秋末笙不愿再重蹈覆辙，做无情无义的恶魔。
该要承担的责任，该去赎的罪，以及该报的仇，秋末笙没有忘。
“不会。”秋末笙郑重答应，语气格外认真。“我也是你爹从小看着长大的，他既将你托付给我，我便不会舍弃你。”
秋末笙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温和笑容。
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收拾好心情该要好好活着才是。
顾行紧紧看着秋末笙，沉默着不说一句话。
“我给你取个新名字好不好？”
过了好一会儿，秋末笙松开双手，轻轻擦拭顾行脸颊泪珠。
顾行生得白白嫩嫩，模样十分可人。
分明才七八岁的年纪，眉眼间却已经有了淡淡英气，像极了顾皓然。
顾皓然也是十岁出头的年纪开始出征边疆。
可惜天妒英才，顾皓然不仅能力了得，也是难得的忠臣。
因为秋末笙经历过一世，所以秋末笙知道。可这话说给皇上听，不过一面之词，皇上怎么会相信呢。
“什么名字？”顾行疑惑望向秋末笙，一双乌黑稚嫩的眸子紧紧盯着她。
秋末笙愈加心疼顾行。
她记着前世自己知晓秋府被满门抄斩的时候，也是撕心裂肺的难受。
更要命的是，杀了她最亲之人的屠刀，是她心爱男子亲手递的。
“叫阿念如何？”秋末笙咧开嘴，露出灿烂笑容。
方才顾行昏迷，秋末笙坐在床边想了许久。
顾行是罪臣之子，秋末笙费尽心力将他救出。他还用着顾家少爷的身份，恐怕还要招来性命危险。
不如换个名字和身份，开始新生活。
“念，盼望的意思。”秋末笙解释。
要对生活充满念想啊。
哪怕……哪怕父母死在屠杀之中。
秋末笙嘴里酸涩，见顾行闷闷不乐，想要安慰又寻不到措辞。
“好！”顾行重重点头，仿若十分满意秋末笙的提议。“阿念这个名字好好听。”
秋末笙心里化成了水，她温柔摸了摸顾行的头。
“只是姐姐，我还可以姓顾吗？叫顾念。”顾行面露犹豫之色。
秋末笙鼻子发酸。
“当然可以。”秋末笙轻笑，语气十分温和。“只是咱们自己知道就行，在外人面前，他们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就说叫阿念。”
顾行点头答应。
好在顾行没有问她为什么不能告诉别人自己姓顾。
顾家以前有多显赫，现在就有多狼狈。
啧，造化弄人。
秋末笙宽慰顾行躺下，自顾自离开了房间。
她脑海里一片空白，仍然有些恍惚。
也不知坐在龙椅上的男人知不知道，因为自己那点猜忌之人，害死了一个忠臣，害死了无数无辜之人。
“你怎么还在这里？”
秋末笙刚出院子，就看见诸葛云廷坐在轮椅上，正面对着她。
诸葛云廷一身月白便衣，肩上披着灰色袄子，烫金面具衬得他严肃又神秘。
只是秋末笙现下看见诸葛云廷，无论他有没有戴面具，脑海里都是那张惊若天人绝世无双的容颜。
“有事要同你说。”诸葛云廷开口便是一股子冰冷意味，仿佛将人推进冰窖中一般。
“我知道。”秋末笙重重叹了口气。
她推着诸葛云廷坐到湖畔亭子里，一轮圆月高挂，湖面波光粼粼，令人心旷神怡。
秋末笙难得心思平静了些，又被诸葛云廷惹得忐忑不已。
“我已经和他说了，日后他就是阿念，是另一个人了。”秋末笙皱眉，神情要多严肃有多严肃。“你放心，我不会连累你和睿王府的。”
“你拿什么保证？”诸葛云廷转过头，一道深邃目光紧紧与秋末笙四目相对。
秋末笙愣了半晌。
诸葛云廷说话刺耳，却是十分在理。
顾行此时是罪臣之子，不被发现，皇上只当他死在了将军府，要是被发现了，诸葛云廷本就出身敏感，到时一个与顾家通奸罪名落下来，下一个被满门抄斩的，就是睿王府。
“我是娶的夫人，而不是累赘。”诸葛云廷见秋末笙迟迟没有说话，继续同她说道，“到时候别让我养虎为患，害得自己的命也栽了进去。”
袖中双手紧紧攥成拳头，秋末笙咬着嘴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我只想好好活着。”诸葛云廷语气淡然。
“活着已经很难了，活着是最难的事情。”秋末笙忍不住感慨。
诸葛云廷不动声色皱了皱眉头。
好在隔着面具，秋末笙根本看不见他此时神色。
“他留在府里可以，最好别给我惹麻烦。否则……”诸葛云廷双眸微虚，紧紧盯着秋末笙。
“我要是死了，你们两个一样活不成。”
诸葛云廷字字说得清晰，秋末笙不禁打了个寒颤。
奇怪，前世自己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人，怎的今日只听诸葛云廷一句话，就觉着害怕。
那股惶恐之意，仿佛是从脚底升到头脑，叫秋末笙浑身起鸡皮疙瘩。
诸葛云廷下台阶时，眼角余光扫过一旁树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