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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掬院的廊下，徐信抖落斗篷上的寒雪，哈着冷气快步进来。
“我去几个绣坊转了转，都没有喜寿的衣裳花样，若是让绣娘动工，恐怕还得半个月，得加银子才能让她们日夜赶绣。”
闻言，徐婉清放下手中绣到一半的护腕，“三日后就是祖母的生辰，哪怕加银子也不能绣好贺寿的衣裳，依我看还是去库房挑件珠宝吧。”
“你今年也不必费心送贺寿礼了，左右不过是用银两堆出来的，只要同以往那般值钱就成，还有这护腕也不必帮我绣了，仔细着你的手。”
徐信坐在炭盆前，虽说着平常的话，可眉梢间仍有几分隐隐的喜悦。
看他如此，徐婉清不免抿唇笑道：“你今早去城里当值，可是碰到什么好事了？瞧你这欢天喜地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捡了多少银子呢。”
“我在城门遇到沈家小姐了，她怕我当值受寒，特地等我一个多时辰，就为了带我去喝碗牛肉汤。”徐信笑着与她分享今晨好事。
纵然他看起来稳重内敛，可说到底也是平安顺遂长大的少年男子，如今还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遇到喜欢的女子示好，自然什么心思都藏不住。
徐婉清与阿春对视一眼，笑的有些勉强，“沈家小姐真是有心了，不过……”
“不过什么？”徐信不解的追问。
“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哪家小姐如此不矜持过，前有她雪地跌倒，后有特地在街上抛头露面的等着给男子送牛肉汤，怎么看都不稳重。”
徐婉清说到此处，抬眼看看自家兄长错愕的模样，“不管她对大哥是何意，这番故意接近的心思也太明显了，我是替大哥担心，毕竟你现在升官发财，觊觎长房钱财的不在少数。”
阿春跟着点点头，“小姐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自家人尚且觊觎长房财产，更别提外头的人有多眼馋了。”
主仆二人轮番劝诫，已让徐信无话可说。
他并未将这些话听进去，反而觉着满心的压抑和郁闷。
不管沈家小姐有怎样的心思，能在冰天雪地里等他一个多时辰，只为让他喝牛肉汤驱寒暖身，这样的心思也是他二十年从未体会过的。
这女子恰巧是他喜欢的人，哪怕真为了将来嫁得好，日后若能体贴他，用一颗真心相待，他也有意与沈府结亲。
要是这件事得不到自家妹妹的支持，他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大哥，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沈家小姐这样的女子万万不能深交。”徐婉清再次开口提醒，看出他的表情并不明朗。
闻言，徐信只是不以为意的笑笑，“还没有混出什么名堂，这两年我也没想着娶妻生子，你就放心吧，只要你平日里别和裕王来往过多就成。”
“我……”徐婉清抿了抿唇，不免有些心虚。
兄妹俩各怀心事，没再多说几句便散了。
待正堂里没了旁人，阿春才不满道：“这个沈梦蝶也太有城府了，竟想着用这样的法子接近大公子，看大公子那意思，并未把咱们的话听进去。”
“他若是不听劝，那我也只能想其他法子了，放心吧，此事老太君比我还急。”徐婉清勉强压下心底的不安，眼底满是凝重。
沈梦蝶一向有手段又狠辣，否则前世也不会跟自己的妹夫卷财逃跑后又杀人独吞。
这样的女子在见多识广的中年男子面前伪装不了，可迷惑兄长这样未和女子接触过的人，却是各种手段都能拿捏稳当。
二房还真是会挑人，竟给兄长惹来这么个麻烦。
待老太君生辰过后，她定要庄晓慧知道自己的厉害。
……
转眼两日过去，大雪仍旧飞扬，整座盛京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中。
天寒地冻，徐老太君生怕那些亲戚在路上出什么事，便发话不让他们前来贺寿，一家子在寿康堂摆宴贺寿便罢了。
长房两兄妹换上喜庆的衣裳，带着两样寿礼去贺寿时，二房的人都到了，近日来没露面的如萍在老太君身旁伺候，就连刚痊愈的徐思溪也在桌边吃茶说话。
徐婉清上前行礼，余光瞥向庄晓慧，果然见她神色晦暗，似是有些不快。
“今日是祖母过寿的好日子，可我怎么瞧着二娘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像是谁惹了您。”
两句话说得众人纷纷注目，都露出了狐疑的眼神。
庄晓慧回过神，忙轻笑道：“我哪里是脸色不好，方才来的时候没穿暖和，冻得身上难受罢了，烤烤火就好。”
“原来如此，今日是祖母过寿的好日子，想来也不会有谁心里不高兴，故意破坏这吉祥好日子的。”徐婉清漫不经心的点头，起身坐在徐思溪两兄妹的中间。
对面坐着的徐梓玥刚伸出手想招呼她，就这么尴尬的僵在了半空中。
以往都是她们姐妹俩一同坐着说悄悄话玩，如今徐婉清的确是不愿和她亲近了。
她这么屈尊贴着徐婉清，到底能得什么好处！
徐梓玥心里不免恼怒，下意识看向老太君。
徐老太君并未理会，心里巴不得徐婉清和二房偏院亲近，现下看见了也只能没看见，转过脸就和徐晏他们说话。
“再忍忍，待会就有她好受的。”
庄晓慧伸手拍拍自家女儿，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安抚。
“往年老太君过寿时，就属清儿送的贺寿礼最用心，今年是老太君六六大寿，我倒是想看看清儿想送什么寿礼了。”
徐晏笑眯眯的开口，双眼直勾勾盯在他们兄妹二人带来的匣子上。
“还没开宴，看看寿礼是能让祖母乐呵乐呵，不知祖母可愿意先一睹为快？”徐婉清也不推脱，径直将匣子捧到桌上。
往年她为了报答老太君的养育管教之情，送寿礼从来都是可着劲砸银子买好东西，什么南海八明珠，红宝石珊瑚手串，动辄都是上千两的好东西。
就算老太君在她面前什么也不说，她背地里也知道，二房这些人年年都等着她送好东西呢。
老太君望眼欲穿的盯着匣子，“清儿送寿礼，向来都是大手笔，是祖母让你破费了，你啊，以后可不许再送这么好的东西给我这个老婆子了。”
闻言，徐婉清不客气的轻笑，“好啊，祖母为了我们长房着想，我们手头上不宽松的时候也拿不出贵重寿礼，到时候还望祖母多担待。”
她说完这话，便将匣子慢慢打开。
众人伸长脖子看过去，顿时愣在原地，就见徐信也是满眼的错愕。
老太君神色微冷，勉强扯了扯嘴角，“珍珠手串，是不错的寿礼。”
珍珠圆润，色泽光滑，虽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可盛京的珠宝铺子几百两就能买来，和长房往年送的东西相比，未免也太寒酸了。
“祖母不喜欢吗？以前看了我送的寿礼都爱不释手，今年看着倒是……倒是没那么喜欢了。”徐婉清撅噘嘴，看着有些委屈又小心翼翼。
闻言，徐信险些笑出声。
他本想着自家妹妹在库房里选一样首饰送来便罢了，却没想到是这样平平无奇，稍有钱人家的老夫人都有的东西。
“祖母怎么会不喜欢你的寿礼？只是往年你都送些稀奇古怪的寿礼，今年送的我经常见有人佩戴，所以才不像往年那么惊奇，这珍珠手串……”
老太君将手串拿起来，明明满眼都是嫌弃，却不得不做出慈祥和蔼的模样，“这珍珠手串好看的紧，祖母喜欢。”
“您喜欢就好，也不枉孙女在库房千挑万选，才选出这件首饰了。”徐婉清被夸的眉飞色舞，迫不及待的讲起自己怎么挑选珍珠手串的。
她一口一个翡翠玉佩和玛瑙头冠，听得众人眼睛都发直了。
老太君只想质问她有这样的好东西为何不早拿出来，却只能硬生生憋回肚子里。
徐梓玥有些坐不住的笑笑，“这珍珠手串多少银子啊？我记着往年送的那些寿礼，都是千两打底的珍稀宝贝，这手串也就值个几百两吧，今年可是祖母的六六大寿呢。”
这话里话外的讽刺，不仅显得长房小心眼，更让老太君越发嫌弃珍珠手串了。
徐婉清脸色未变，理直气壮道：“什么时候送寿礼心意没有贵贱重要了？往年是我精心挑选的寿礼，今年也是翻箱倒柜才找出来的，姐姐单凭贵贱就无视了我的一片孝心，不觉得太过分吗？”
这番话问得徐梓玥脸色骤变。
几个月来，哪怕徐婉清日日更加聪明，也从未当着众人的面对她如此出言不逊过，真是反了天了！
“往年送的贵重，今年送的便宜些怎么了？我为着祖母好的心意凭什么被你这样践踏！”
徐婉清仍旧气愤填膺，“话又说回来，姐姐每年送的寿礼百八十两银子，自己打的头冠一套就是百两，你若是有心，怎么不咬牙攒攒银子给祖母买好东西？”
她话音落下，正堂里顿时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