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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信宫的地面上都铺设了光亮如镜的水磨石，而太后的寝殿迎芳还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宣城地毯，第二愔跪在上面，膝盖也并不觉得疼痛。
她上身跪得笔直，眼睛低垂看着地毯上的红色绒毛，瞳孔里也倒映出一片红色。
今天一大早，她在班房就已经听见对于昨晚凶案的议论之声了。那三个宫人应当不敢随便传，在场的卫士又都是陛下的心腹，断没有四处散播的可能，心中还在疑惑，就遇到了沈承宇。
沈承宇是皇帝的千牛卫，日常守卫在皇帝上朝的宣政殿，同时也负责刘喣身边的宿卫，可以出入内廷。
“昨夜西内苑出了命案你听说了吧？现在连内廷都不太平，你放值以后也别乱逛了，小心出事。”看沈承宇一脸担忧的模样，看来还并不知道自己当时就在场。
第二愔不好多说，遂点点头问道：“这事怎么传得这么快？”
“是陛下今早亲自在朝堂上说的，”沈承宇看着第二愔一脸惊愕，又说：“陛下还宣布了这个案子就由恭王来负责破案，大理寺刑部还有元从司一律听从恭王的调遣。”
“大臣们都没有异议吗？”
“陛下说了，这个案子发生在后宫，外臣不好干预，恭王即是皇亲，自然能秉公办理。涉及后宫，外臣来查都难免掣肘，又是一个烫手差事，百官也乐得推给恭王了。”
听了沈承宇这话，第二愔心中升起一个想法，随即她便来到了迎芳殿，请求太后调她去恭王府上做卫士。
王舒窈坐在巨大的铜镜前，绣满金缕云纹的大袖红罗裙曳在同色的地毯上，远远看去就像整个宫殿都铺满了她鲜花一般艳丽的裙摆，而这裙摆上的每一样事物每一个人，都是她掌心上的可以肆意操纵的灵魂。
铜镜里的人长眉高鬟，精致的妆容下是一张不辨喜怒的容颜。上都多美人，可饶是如此，也不会有人反对，这美人中最美的，便是当年嫁入东宫的王家长女王舒窈。
除了绝美的脸庞，她还有至高无上的权力，生杀予夺的权力。
这样美丽又高贵的人，总是让人无法接近。人们只能匍匐在她脚下，凝望着她，将倾慕敬畏之情无限延展。仿佛只要帝国不灭，那样的凝视便永远不会消亡。
而此刻的王舒窈，正专注地看着倒映在铜镜里的那抹身影，好似在看着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人。
“不行，”王舒窈红唇微启，语气也淡淡的：“我长信宫的亲卫要去给一个亲王做卫士，你觉得这事妥当吗？”
“太后是知道的，属下是为了报当年的救命之恩。”
“报恩？”王舒窈转过身来，直视着跪在地上的第二愔：“你真当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以为做了诃利的卫士就能接近他？凭你的本事就能在他身上查出什么吗？”
“就算我什么都做不到我也要去做！”第二愔抬起头来迎视着王舒窈的目光，她看到王舒窈眼中有无奈，有愤怒，还有浓雾一般化不开的……担忧。懒人听书 nren9.
她忽然感到鼻腔一阵酸，憋了一肚子的话直直冲上脑中，竟不知道什么该说，要说什么，眼眶也渐渐红了。
半晌，她的声音才如幼兽一般发出：“阿姊……他们是你的弟弟，也是我的哥哥啊……”
王舒窈面上不见波澜，可她的心却好似被重重撞击可一下，胸口疼的发闷。
“四年了……二哥死得不明不白，三哥……三哥就死在我的眼前，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吗？他为什么会写那样的信，他为什么选择就这样离开我们，连嫂嫂和嘉卉都不管了？我从不相信他是自杀！一定有凶手，一定……”滚烫的眼泪滴落在地毯上，瞬间便消失了痕迹。
“别说了，”王舒窈蹙起眉头，细白的手指按在眉心，似乎是在极力掩盖失控的情绪：“很多事，你都不明白。”
“是！我不明白！”第二愔一把抹掉脸上的泪水，一贯冷静的表情也变得有些狰狞：“正如我不明白我的亲生父亲为什么会死，我的亲生母亲又为什么要抛弃我，这些我都不管了！我好不容易又有了亲人，又有了家，我只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是想知道哥哥为什么会死，我想让二嫂三嫂不再偷偷哭，我想让攸宁和嘉卉可以挺起胸膛做人……我只是，只是想还他们一个公道……”
迎芳殿陷入久久的沉默，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王舒窈就这么看着她，等她哭够了，才缓缓说道：“你出去吧，我累了。”
果然还是没那么容易，一牵扯上往事，太后就变成了一座紧密坚硬的城阙，旁人进不来，她也出不去。
第二愔一走出寝殿，抬头便看见刘喣站在院中看着自己。一看见她出来，刘喣便笑了。
第二愔撇了撇嘴，走上前行礼。
“阿娘的性格你还不了解啊，你逼得她越紧，她便越是密不透风。”刘喣背着手，话说得一派老成。
“你都听见了？”四下无人，第二愔也就没有那么拘束了。
刘喣眨眨眼：“听得不多，不过你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求我还是听到了。”
第二愔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不过这一哭，心中倒没有那么烦闷了。
“求着去九叔做卫士可是下下策，你想想九叔那个人吧，是不会接受自己不熟悉的人跟在自己身边的，再说了，太后突然指派自己身边的人到一个亲王身边做卫士，旁人难免多想。即便九叔自己心中没有疑虑，可阿娘也不会冒这种风险的。”刘喣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因为王家的事，他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就够紧张的了。”
第二愔没有表态，可他实际上已经认同了刘喣的话。她也知道这个法子不讨巧，可她实在是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昨夜九叔还在妙见塔查看了老半天，天色晚了，我就留他在长平宫住下了。刚刚听内侍禀报，他又去了妙见塔处，昨夜你可是第一个在场的，不如也去帮帮忙，看看能有什么新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