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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们走出大牢的时候，午间的热气已经蒸腾起来。
云层还是很厚，整个天空像被一层灰蒙蒙的厚褥子笼罩着，太阳的热量被层层包裹起来，地面上的人仿佛置身在一个巨大的蒸笼里。
一下子从凉处转到热处，大家都有些不适应。第二愔常年待在军营中，再艰苦的环境都能适应，现下倒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刘耿。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见他面色如常，没有什么不适的样子，才微微松了口气。
“大王，”贾宏茂朝刘耿作了个揖，一脸钦佩地说道：“适才对都纳文的一番审问，当真是叫下官五体投地啊，来回间就把事情问出个大概，还能问出如此多的细节来，不知大王可否不吝赐教？”
问话这一环节对破案也十分重要，刘耿并不打算隐藏，说道：“其实我也是根据自己的切身体会而已，诸位都知道，我的嗅觉比常人好些，如果闻到相似或者相同的味道，就能回忆起当初闻到味道的那个画面来，久而久之，再想回忆一件事的时候，我就会先去回想闻到的味道，这样记事往往会比较全面。”
“每个人专注的方向不同，五识的敏锐程度也不尽相似，有的人听觉好，记忆点便在听觉上，有的人是眼力好，最能记住自己看到了什么，但若无人引导，他们可能自己都不会察觉。就像都纳文，他昨夜饮过酒，在加上外界环境的各种影响，第一反应可能不会全面，就需要人一步步去问话来引出，让他仿佛重新回到了昨夜。”
“在这种情况下要判断一个人的话语是否真实也是关键，我为什么说相信都纳文说的是真的，就是因为他的答话是细碎的，好像他就站在原地一点点去观察身边看到的东西，然后再一点点地复述出来，不像假话通常都是连贯的编造，而且不会有那么多看似无关的细节。以前刚学习刑狱的时候，我也曾认为尸体最为重要，也是因为吃了亏才发现，案发现场的任何细节都十分紧要，所以今后在处理凶案的过程中，贾寺卿也要嘱咐众人注意保护现场，确保毫无疏漏。”
刘耿难得说那么多话，正是出自于自己对刑狱案件的关注与赤诚。他答应过那位将所有勘验技巧倾囊相授的老狱掾，他此生都将致力于刑狱勘验，还死者一个公道，还受冤者一个公道。
“下官受教了。”贾宏茂点头称是。
说话间周辅就回来了：“禀大王、贾寺卿，下官已经初步查问过袁五家的一干人等，均无异常之处。下官再按照大王吩咐，查问使用怀香墨之人，共发现三人，其中使用茉莉香露的只有一人，下官已经将人带来，现看押在班房中。”
崔云旗忍不住问：“那人是谁？”
“名叫花娘子。”周辅答道。
“看来这个花娘子果真有问题，下官一定会好生审问，定让她交代实情。”贾宏茂承诺得一脸自信，好似已经确定凶手就是这个花娘子了。
刘耿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便说道：“如此，某也还有其他事要处理，就不参与接下来的审问了，一切就交给大理寺诸位了。”
贾宏茂一脸惋惜地说道：“下官定当不负大王重托。”
魏凌既已见到都纳文，便决定跟着刘耿一道离开大理寺。临走前他回头看了崔云旗一眼，见崔云旗对他点了点头，才略微放下心来。
说实话他并不相信大理寺的人，具体地说是不相信贾宏茂，他快走几步追上刘耿：“大王，这个案子就这么交给大理寺……妥当么？”
刘耿头也没回地说：“这个案子本就是大理寺负责的，你我今日已算逾矩了。”懒人听书 nren9.
“可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刘耿伸手示意郑豫新停下，然后侧过头对魏凌说：“这个案子我会关注的，现在是多事之秋，你也该看好你们法曹的人，夜巡之事也不要松懈。”
魏凌心头一紧：“大王的意思是……还会再出命案？”
刘耿黑珍珠一般的眸子静静地看着魏凌，片刻后，他才说道：“但愿我预料的是错的。”
一个上午就那么过去了，第二愔要禀报给刘耿的那些发现还一个字都没说，她心里有些着急，可看着刘耿一幅老神在在的样子，她反而不知道在什么时机开口了。
就在第二愔已经在怀疑刘耿是否已经把她的存在都遗忘的时候，刘耿忽然开口道：“有什么话到我府上说吧，我刚好有些东西要给你看。”
第二愔愣住了，有东西要给我看？
刘耿见第二愔没有跟上来，微微侧头瞥了她一眼：“怎么？”
“没，没什么。”第二愔反应过来，一边快步跟上，一边在心里暗自责骂自己的失态。
似乎从见到刘耿开始，她第二愔就变成个总是慌张又怯懦的小娘子了，这种感觉让她十分陌生。她挺起胸膛，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郑豫新看到眉头皱起的第二愔，以为她是害怕自家看上去格外严肃的主子了，轻声安慰道：“别怕，我家主子只是看上去……其实他人很好的。”
“啊？”第二愔迅速反应过来郑豫新这是在宽慰自己，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看来她又把所有的心思展露无疑了：“是，我知道了。”
她其实想说自己并没有害怕刘耿，可这话只是在嘴边打了个转，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越来越不擅长表达自己真实地想法了，第二愔如是想。
这是第二愔第一次踏入恭王府，脚踩在水磨石地板上，那种真实的触感，让第二愔有一种切实地靠近了刘耿的感觉。
这里比她想象中的更宽阔，也更宏伟，处处透露和主人心性相似的雅致古朴。
为什么要说想象中呢？难道她已经无数次幻象过这里的样子了吗？第二愔无从回答。
她站在原地，看着刘耿的身影朝前而去，渐渐隐匿在层层帷幔之中，忽然生出一种美好的梦境即将逝去的无措感，她的脚步优先于自己的意识，快速朝刘耿所在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