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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恭王府上下入夜便点上了灯，即使在没有人的地方，也燃着明晃晃的灯火。
一道黑影闪过，像燕羽剪碎了星光。他的速度很快，却在走到回廊尽头时停了下来，四下看了看，又折身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唉……”林经年坐在树杈上托着脑袋看着这道影子蹿上蹿下，忍不住摇了摇头：“这人又迷路了啊。”
“啪嗒”一声，刘耿卧房内的窗户被掀开又快速合上，几片海棠的花瓣被带了进来，轻飘飘地落在刘耿膝头。
“来了？”刘耿伸出食指轻轻碰了碰那娇嫩的花瓣，柔软的，还带着细碎的香气。
王令羽整个人仰倒在坐床上，胸膛微微起伏着：“我可没晚到啊，是你这王府弯弯绕绕的太烦人。”
“嗯，”刘耿抬起手，用拇指将轻黏在食指上的花瓣拂下：“你没有迟，是我的毒提前扩散了。”
王令羽听了这话立马从坐床上弹起来，认真地打量起融在昏黄烛光中的刘耿。
刘耿将头转向王令羽所在的位置，那一双寒星般的眼眸也顺势落在了他身上，可那双瞳仁里却没有半点光彩。
王令羽皱起眉头，走上前来翻过刘耿的手腕替他把脉：“什么时候开始的？”
“今天早上。”刘耿说道：“虽然我已经有心里准备，但还是有些突然。”
王令羽拿起他的另一只手继续把脉：“你的样子可看不出有多突然。”
起初刘耿是觉得挺意外的，失明的恐惧感原来是那般强烈，可后来他便一下子坦然了，似乎就是从第二愔跳出来帮他解围的那一刻开始吧。
“上个月便有几次，不是忽然看不见颜色，就是一下子视线变得模糊，想必是毒素抑制不住影响到眼睛了。”
“嗯，师父也跟你说过，你体内的余毒只要不完全除去，终有一日会影响到你的身体机能，只不过到底会影响到什么，连他无法预测。”王令羽难得的认真起来：“你也知道你这毒的特殊性，即便我专攻毒理，也无法解除。”
“师父这几年一直在研究这事，也不知何时能有结果，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帮你把毒素转移再进行压制。”说罢，王令羽便解开自己的背囊，将里面的工具一一摊开。
“能转到哪里去呢？”刘耿的声音低得像是在自言自语：“下一次是要听不见，还是说不出话来……”
“保证你口能言耳能听行了吧？尽量把你的毒素下移。”王令羽低着头整理着他的工具：“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之前你体内的毒素就像没影子的雾气，也不知道最终会飘散到哪里去，无法排除也无法引导。”“
“现在却能集中起来成了个有影子的小鬼，就算赶不出去，至少能牵着它的鼻子走。”王令羽举起他的银针一根根在光线下细看：“这一点我大名鼎鼎的毒医还是能做到的。”
王令羽见刘耿不搭理他，便凑到他跟前用谐谑的语气说道：“不如帮你把毒转移到下边去？反正你也没有妻室……对了对了，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订过一门亲事么？哪家的女儿来着？怎么人家不要你啦？”小说娃 .xiaoshuowa.
刘耿自顾自解着外袍的手一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之前你瞒着甄冼偷偷炼制的那些玩意儿还藏在养兰谷后山的山洞里呢吧？这些东西老是藏着也不是个事儿，不如我写封信给你师父让他老人家帮你解决掉？”
“你你你！”王令羽又惊又恼，一向利索的嘴皮子抖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话来：“你怎么知道的？”
刘耿抬起手撑在下颌，身上的白绢单衣微微敞开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一头墨发也散开披在身后，随着他头部的动作几缕头发便调皮地滑向他的颈边，一张略显苍白的面容上笑靥轻浅。
此时的刘耿周身都散发着一种难以描摹的韵味，可王令羽却只觉得眼皮直跳。
“你知道我那么多事，我当然也要知道你的了，省的哪天我的主治大夫心情不好要把我医死我也无力反抗啊。”
王令羽瞧着眼前的刘耿五官都快皱到一起去了：就你这大祸害怎么会无力反抗呢？明明我才是无力反抗的那个人！
就在第二愔向刘喣回禀了堂审经过的第二天，恭王府的奏状也送到了宣政殿的桌案上。
不多时，中书令草拟的敕书便下发三省，刘喣斥责了大理寺办事不力，并任命恭王刘耿全权负责这起断头案，有关各司的官员全由刘耿领导，务必使案件尽早侦破。
刘耿早就料到了刘喣会下这样的旨意，连门下省和尚书省那些有资格在敕书上签名的官员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这样一个并不会让人觉得意外的敕书始终是掀起涟漪的一颗石子，在上都朝局看似平静的湖面下荡起波澜。
“大王，陛下的敕书就快到了。”门外传来郑豫新的声音。
刘耿睁开眼，一夜的痛楚折磨过去，让他的眼眸带上了逼人的光亮，他环视了一遍自己的房间，然后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眉眼。
又可以看见了。
整间屋子都是他浴桶里蒸腾出来的药味，他直起半靠在桶壁的身子，伸手扯过手边的衣物草草套上，然后用胳膊抵在桶边撑起身子，去够一旁的轮椅。
“你要做什么？”累了一晚上靠在榻上休息的王令羽听见动静，抬起头来看着刘耿。
“接旨。”刘耿与身体中的毒素对抗了一晚，此时的他也已经疲累至极，从浴桶中出来也要比平常费更大的力气，嘴中蹦出两个字也是咬着牙说的。
王令羽知道他就是这个脾气，也不管他，重新倒在榻上：“随你，不过你这身子不能太过操劳，你就是以前的底子还不错，不然根本不用费力去救。”
刘耿几乎是把自己扔进了轮椅中，他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道：“知道了，经过这次我也不敢了。”
王令羽有些意外，这个拼命三郎居然会说“不敢”？
“我也怕要做的没做完就把自己折腾死……我已经向陛下请旨，派一个帮手到我身边来帮我分担一二。”
“啧，你刘耿竟也沦落到找帮手的这天了。”王令羽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无论是谁，你这个帮手都是我心中的大晋第一倒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