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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人生里,第二愔每每回想起这一天,还是找不出任何准确的语言来总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很多事就是如此,你有完全的把握,你认为每一步都做对了,每一个选择都正确无比,可到最后还是觉得一切都是失败的。
一定要以这样的方式迎来终结吗?第二愔无从知晓。
花娘子抱着蕊娘,她不敢太用力,生怕弄痛了她。
“娘子,抱歉,我不能再陪你了……不要太难过,这就是我的命吧……我留着那种人的血,天生就是个喜欢杀戮的人,再活下去我自己都觉得恶心,这样也好,血流干了,我就干净了……”
“别说了,别说了……我这就带你回家,我找上都最好的大夫来,你不会有事的……”花娘子死命得瞪大了眼睛,眼泪却扑簌簌地往下落。
“蕊娘,”刘耿那张始终冷淡的面孔出现在眼前,他蹙着眉头,眼神锋利:“你告诉我关于他的线索,我便答应你任何愿望。”
蕊娘转眼看着刘耿:“大王这是要……和我……做交易?”
“与恶魔做交易的人只能是恶魔。”刘耿看着气若游丝的蕊娘,心头焦急无比。
蕊娘笑了一下,声音也越来越小,可她说出的话却让所有人心惊:“你是赢不了他的,他是我的神明。”
最终蕊娘还是没有说出任何心愿,他甚至都没有再看被卫士架着的胡景胜一眼,所有人都注视着蕊娘,看着她年轻的生命从那幅躯壳里一点点流逝。
蕊娘带着满足的笑意闭上了眼睛,好似她一直都期盼着这样的结局。
大理寺在上都粘贴了公文,宣告案件告破,对于蕊娘这个凶手的一生却只是浅浅带过,没有人能确切地知晓她做这些恶事的真正原因。
林惠娘带着杨新觉的尸骨回了家乡;孙氏不久后便遁入了空门;阮氏时常去寺庙祈福,可是她却不再去大景寺了;叶氏还留在邹家照顾一家老小,她变卖了一些陪嫁开了个铺子。
阳成村一个无妻无子的老汉孤独地死在家中,被村人发现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了,村民们凑了点钱将他草草埋葬了,却无人给他立碑。
上都恢复了往日的生命力,‘帽妖’吃人的谣言也渐渐被人遗忘在流去的岁月里。
第二愔也成了常乐坊袁五家的常客,时常跟着崔云旗一起去探望花娘子。
“我还有一事未解。”崔云旗在某天忽然问道:“那酒令筹是怎么回事?”
第二愔回答道:“之前我在大景寺看到香客求签时才明白,并不是蕊娘能拿到准备好的令筹筒,其实她拿到哪个签筒都无所谓,因为那些‘自饮’的令筹就在她身上。”
看着崔云旗一脸迷茫,第二愔继续解释道:“蕊娘时常负责拿签筒,她有很多机会可以抽取里面的令筹,每个令筹筒内的令筹数量都是不等的,大概是五十到七十支。她只需每次取出筒内的签子,不用多,只需一两根,再在下次拿到其他令筹筒时与‘自饮’令互换,少量多次,就可以换出不少‘自饮’令。只要保证令筹的数量平均不被人觉察出即可,到行凶的那晚再将换出的令筹带在身上,拿到令筹筒时将令筹放入其中便是,所以她当时拿到哪个令筹筒都无妨。”
众人恍然大悟。
案子破了,刘耿的风评在百姓和朝堂上都只剩一个“好”字。刘喣也很是高兴,这下他给刘耿官职认命也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所有人都沉浸在破案的喜悦里,可刘耿却不见了踪影。
自从当上恭王亲事府典军、恭王的卫士长之后,郑豫新还没有让刘耿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过,他彻底暴走了。
“大王到底会上哪去?也不带一个卫士?他会不会是被歹人绑架了?”
崔云旗无语地看着这位好歹也曾上阵打战的四品武将:“哪个歹人有这么大本事能突破王府的重重守卫还将一个大活人带出府去?”
“大活人……是呀,活人带不出去……”郑豫新的脸都青了。
崔云旗看他仿佛下一瞬就要被自己吓死的模样劝慰道:“安心啦,都说了是影带他出去的,赵琚带出来的人你还不放心吗?”
“不放心!谁我都不放心!”郑豫新继续暴躁。小说娃 .xiaoshuowa.
崔云旗算是回过味儿了,郑豫新是觉得刘耿没告诉自己一声就溜了,便觉得自己这个贴身卫士不受重视了而耍性子呢。
他回过头看着窗外落了大半的玉兰,目光温和:“偶尔任性点意外无妨,你们大王也总该有点独处的时间不是么?”
案子刚破,第二愔还留在恭王府帮忙整理卷宗,她的那份也要她自己写明呈递。
一听说刘耿自己出府了,第二愔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出门走走,顺便……找人。
她几乎是凭着直接来到大景寺的。
大景寺恢复了佛门之地该有的安谧,香客来往,带着俗世的殷切祈愿,使得这里又萦绕着醇朴的烟火气。
第二愔看到独自坐在《地狱绘》前的刘耿,轻轻地吁了口气。
“你来了。”刘耿已然闻到了第二愔身上的味道,他忽然想起那股从未在第二愔身上出现过的脂粉香气:“阳成村那堵墙上的脂粉是你故意留下的吧?”
“是,属下知道大王的嗅觉灵敏,也是想不到别的方法了。”
“那味道不适合你,”刘耿回头看着一身窄袖胡服的第二愔:“不过那身装扮倒是挺好看的。”
第二愔心跳又加快了,她下意识地装作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两人陷入一阵沉默。
“大王有心事。”第二愔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线索断了,可人还没找到。”画壁前光线不足,让刘耿可以全身都隐藏在暗处,这让他能安心流露出自己的情绪:“我重新查过蕊娘堂兄死亡的卷宗,还命人开棺验尸了,尸体的头骨浇水后能流出细沙,说明他是被活活溺死的。”
“蕊娘那时不到十二岁,她有那么大力气能将一个男子活活溺毙吗?”
第二愔颔首道:“所以当时查案的人根本不会怀疑到一个瘦弱的小女孩身上。”
“我猜想他的堂兄应当就是那人杀死的,从那时起,他们就相识了。可蕊娘一路到袁五家,其间的事是否有他插手,就不好说了。”
“慢慢来吧,”第二愔的声音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魔力:“一点一点查总会查到线索的。”
刘耿看着跟自己一样陷在黑暗中的第二愔,她的一双眸子却丝毫不减光亮。
刘耿忽然低声问道:“你……不生气么?”
“为何生气?”刘耿看着她那双不染尘埃的眼睛,想必她都忘记了之前自己不顾她安危的事,心中虽然无奈,却也松了口气。
天色渐渐晚了,第二愔推着刘耿离开了大景寺,佛门前敬香祈福的人却并未减少。
“处理过这么多案子,我有时也会感到困惑,也会觉得这个尘世让人难以理解。”刘耿看着那些香客说道:“现在我却渐渐懂了,一丝污点都没有的人是不存在的,所以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得到神明的救赎。阮氏说的对,相信神明的人,都要相信恶魔存在,光明指引前路,也是因为黑暗永远先行一步。”
第二愔想到了蕊娘死前的那番话:“大王相信宿命么?”
“宿命是弱者的论调。”刘耿毫不犹豫地说:“掌握棋局的人便可以创造棋局。”
第二愔看着山下也如棋局般纵横繁复的上都城,只觉得此局虽然终了,可前路仍旧漫长。
延和元年五月,登基刚满三个月的新皇刘喣下诏任命恭王刘耿为维辟司司正。
“维”即维持、守护之意,“辟”乃刑罚、法度之名,此衙一设即在昭告天下由恭王刘耿维持天下法度,掌管天下刑狱,惩恶维安,其职权在三司之上。
大晋百姓无不叫好,可百官心中虽哗沸难止却不敢言,新的棋局已悄然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