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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政殿内,龙涎的香气缓缓蒸腾,散发出独有的怡人气味。
那是整个大晋最为尊贵,只能属于一个人的气味。
“裴卿,若朕未记错,你当是天册十三年的进士吧?”刘喣端坐在龙椅上,带着一脸笑意对裴世昭说道。
裴世昭恭敬地垂着眼,只盯着脚下的地面,如镜子一般的水磨石倒映出他的脸庞。
那是一张格外从容冷静的脸,仿佛是另一个自己。
“正是。”
“如此说来,你还是杨相公的门生呢。”刘喣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可裴世昭却忍不住心中一紧。
“臣是天子门生。”
刘喣笑了一下,对他这话不可置否。
“杨相公为了朝堂之事一生辛劳,未曾想死后家中还能出这样的事。”刘喣收敛了几分笑意:“卿可知你的判决难以服众啊。”
“臣只是根据事实论罪。”裴世昭站得笔直,正如他不卑不亢的语调:“若有证据证明杨文星夫妻二人谋害母亲,那便是人伦大恶之罪,但现在有的证据只能证明事实并非如此。”
“杨文星常年在外任职,与母亲妻子多年未见,没有证据证明他有谋害母亲的意图。”
刘喣的眉头蹙了一下,又很快松开:“你怎知他们二人没有通过其他方式联络谋划?”
“臣已查过他们夫妻二人的往来信件,都是普通家信,并无言及此事。”
真的谈论了这种事的话,难道还有保留下来给你作为证据不成?刘喣心里直翻白眼,可面上却是一派正经的模样。
“既如此,那这件案子就是萧氏的两名婢女会错了主母的意思而杀了自家老夫人?”
刘喣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质疑,连裴世昭也觉得这么结案实在荒唐,但他还是说道:“臣只是据实论罪,以免冤枉好人。”
殿内忽然陷入一阵沉默,刘喣定定地看着裴世昭,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裂缝。
片刻后,刘喣轻笑了起来:“裴卿所言不错,可无纵有罪,既然有人做了恶事,那便不能放纵罪犯。”
“此案是大案,处理不当便会引得舆论沸腾。杨公虽逝去多年,但旧时情分仍在,萧氏又是沛国公的外孙女,朕是恐卿为众言所移。”刘喣话中之意已然十分明显。
裴世昭连忙跪下:“臣不敢。”
“朕没有怪裴卿的意思,是人都难免会有轻信他人的时候。”刘喣的语调又缓和了起来:“若有所遗漏,让有罪之人逃脱法网,那天下人便难以再信服我大晋律法。还望裴卿详查彻查,尽情推鞠才是。”
裴世昭领命退下,走出宣政殿老远,直到自己身上萦绕的龙涎香气味散去,他才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裴世昭一走,刘喣便歪倒在榻上,对着空荡荡的宣政殿,像自言自语一般说道:“你怎么看?”
有轻微的木轮滚动之声响起,刘耿从重重帷幔后头出来,径自推着转轮将自己挪到了刘喣面前。
“正直有余,思虑不足。”刘耿淡淡地说道。懒人听书 nren9.
“能得你这样的评价已然是他的荣耀了。”刘喣食指蜷起揉了揉眉心:“朕看他就只是固执。”
“固执本身并无好坏对错之分。”刘耿似乎对裴世昭的印象还不错:“作为一个官吏,能执拗些反而是好事。”
“唉……”刘喣叹了口气,一下子又从榻上坐了起来:“反正朕不相信这案子就是个莫名其妙的误会。”
“右相当年根基颇深,他虽只有杨文星这一个儿子,可现如今在朝为官的有几个不是和杨相有过关联的?”
“陛下是在担心杨家的背景,会有人为他走动说情?”
刘喣自己也有些无奈:“朕居然还要担心一个已死之人的势力……”
“杨家这边臣倒是没有发现,不过臣的人跟踪萧氏,发现她曾在开棺验尸的当晚回过娘家。第二天一早,她的母亲李氏便去了沛国公府。”
“沛国公?”刘喣皱起了眉头:“朕虽知道萧氏乃李家的外孙女,可沛国公……应当不会徇私包庇才是。”
“臣的人也确实没有发现沛国公与裴世昭有过联系,自萧氏出了事,沛国公和李郎中除了照常当值就是待在家中,并未去过其他地方。”刘耿想了想,又开口道:“不过萧氏被收押以后,沛国公的孙女李清芸曾去京兆府探望过她。”
刘喣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就是那个和崔云旗指腹为婚的……”
“正是。”
刘喣的表情难得的严肃起来,他沉吟了一会儿:“既然是京兆府的案子,就先让裴世昭审着,如果还是没有进展再交由大理寺审讯。”
刘耿回到恭王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影唤了来:“去查杨家的旧事,尽可能地找到萧氏未去道观修行前的老仆,或者曾经照顾过杨文星的下人。”
“是。”影领了命,便像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书房里只剩下刘耿一人,他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将头扬起,伸手按了按眉心。
他发现杨家的下人都挺年轻的,几乎没有上了年纪的老仆人,这样便没人知晓当年在杨家究竟发生了什么。
左氏为何会被先帝下旨送去道观?这和她的死有直接关系吗?
还有杨文星……他对这件事到底知不知情?亦或是,他才是杀害自己母亲的主谋?
“大王。”门外是郑豫新的声音:“有客到。”
刘耿重新坐直了,伸手抚了抚前襟:“何人?”
郑豫新半晌未说话,刘耿第一次见他这般踌躇的样子,直接推了门出去:“到底是何人?”
“是我。”一道清脆的女声从垂花门处传来,只是两个字,却仿佛糅杂了主人无数种情绪。
刘耿愣了一下,他微微侧过头,朝向那道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一身穿胭脂色罗裙的女子站在那里,她白玉一般的脸上带着红晕,眼里却浮动着水光,比夏日开得最盛的红莲还要娇艳。
刘耿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定定地看着那人,最终像是妥协般的唤了一声:“阿昙。”
樊霄昙这才笑开了,如红莲初绽:“之恒,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