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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喣微微蹙着眉头，将手中的奏疏放到右手边。
“这么说来，此案便算是了结了。”刘喣将眉头舒展了一些：“贾卿做得不错。”
“陛下，左氏被谋害这案算是了了，但另一案尚未有结果。”贾宏茂表情严肃，嘴角下压肩头耸起，就跟受了莫大的冤屈似的。
刘喣看在眼里，心中玩味，可面上还是一副特别忧虑的样子：“爱卿何出此言？”
“沛国公李承嗣与京兆府尹裴世昭是否私相授受，让裴世昭在审讯过程中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庇萧氏，差点就让这样弑母的大案难以大白于天下，以至于民怨沸腾如斯。”
“官官相护，干预司法，臣作为大理寺主官，实在是难以容忍这样的事！”
贾宏茂朗声说着，宣政殿内都能隐隐传出似有似无的回音，他垂着头，尽量放缓自己的呼吸，却克制不住激烈的心跳。
“勋贵勾结，徇私枉法，实乃朝堂毒瘤。”
刘喣的声音还带着少年人的清脆，却让贾宏茂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这事确实要给百姓一个明确的交代才好。”刘喣的语气还是有些为难：“这件事就交给贾爱卿去查明吧，不可错漏，但也不要冤枉一个好人。”
“是。”贾宏茂突然犹豫了起来：“那沛国公……”
刘喣拿起自己左手边的一封奏疏，笑了一下：“巧了，郭御史也刚刚上书，要求把裴世昭移交御史台审问。”
他支起下巴看认真地盯着贾宏茂，继续说：“还说要逮捕沛国公父子。”
“爱卿意下如何？”
贾宏茂皱了下眉头，郭亦怎么突然来了这一手？
可裴世昭嘴那么严，他又不能做个酷吏……也许交给他们御史台正是件好事。
“臣无异议。”
“那沛国公父子就交给你，在东阁审讯便罢，不用坐监了。”
“奉泽与你一同审讯。”刘喣就像解决了件麻烦事似的，语气也轻松起来。
又是奉泽……看来真的只能看郭亦那边审出些什么来了。
虽然和他料想得不太一样，但也算给了他在这浑水里掺和一脚的机会，贾宏茂之后又言辞恳切地保证了一番自己除贪弊的决心后，才心满意足地退出了宣政殿。
刘喣无聊地撇撇嘴：“黄滨。”
黄内监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下就蹿到了刘喣跟前：“陛下。”
“九叔哪儿去了？”
“在偏殿。”黄滨答道。
“如此。”刘喣起身要走，又想到了什么顿住了脚步，对黄滨吩咐道：“将朕的那套白玉棋带上。”
“是。”黄滨这次没有直接跟上刘喣，而是亲自到珍宝柜中找出那套棋来，又吩咐人抬了高脚椅和方几，才随着刘喣去了偏殿。
贾宏茂来之前，刘耿便待在偏殿里了。乾坤听书网 .
刘耿这小半天什么都没做，只是将左右手交握搭在腿上，保持这个姿势安静地坐着，若不是看他还睁着眼，刘喣都要以为他睡着了。
“九叔！”刘喣一到刘耿面前就换了副模样，他这样子倒颇像一贯没个正形的崔云旗。
“这下该走的人也走了，不如咱们手谈一局？”刘喣眨巴着双眼地盯着刘耿。
刘耿看他这样子，便知他是有话要说，点头道：“只一局。”
刘喣点头如捣蒜，内监们很快就把东西摆好了，刘喣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刘耿一边无奈一边推着轮椅坐到案边。
“陛下执黑子吧。”刘耿说道。
“您还是长辈呢，九叔执黑吧。”刘喣将黑棋朝刘耿推了推。
刘耿也不推，取了黑子便下起棋来。
殿内一时无声，只有棋子落在玉盘上清脆的响动，平稳且迅速，没有半分迟滞。
刘耿抬眼看了刘喣一眼：“陛下既不攻，也不守，这样的局没什么意思。”
“九叔这般高明，朕可不能用一般的手段对付啊。”刘喣又落下一子，然后抬头瞧着刘耿笑了一下：“攻不过，勉强赢了这边却露了那头，输得更快；守嘛，虽能拖延时间，但也很容易将自己困在死局中。”
“陛下是在等待。”刘耿的语气是肯定的。
“朕还以为九叔会说朕是消极应对呢。”
刘耿已然明白了刘喣的意图：“在没有完全把握清楚对方的路数之前，先等待，是最好的方法。”
“还是九叔明白朕。”刘喣的笑意收敛了几分：“朕倒是想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不如顺着他们的意思来吧。”
“作壁上观么？”刘耿手中的棋子落下，将刘喣的另一条路也堵了：“棋局不过是输赢而已。”
“可人命不是。”刘喣接过了刘耿的话头：“真相自是真相，不会因此而改变分毫。”
“其他的就让他们折腾，折腾到棋盘都空了，才能开始新的一局不是么。”刘喣支着下巴搭在案边，说话的声音也因此带上了鼻音，显得格外稚嫩：“朕可从来就不喜欢折腾古人留下的那些残局。”
“费时费力，一扫而光才是最好的。”
刘耿听着刘喣将如今朝野的纷杂比作古人留下的烂摊子，不知为何有些想笑。
“这些事陛下自有决断。”刘耿的黑子此时已经被刘喣的白子默默吃了不少，他心中倒是升起一股快慰的情绪：“陛下是天生的帝王，看得比任何人都透彻。”
“也比九叔透彻吗？”刘喣收起了笑意，认真地看着刘耿的眼睛。
刘耿迎接着他的目光，平和中透着一丝柔软，就像看着多年前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的孩童：“臣不喜欢看这些。”
“所以压根就不去看是吗？”刘喣压低了眉头，看上去竟然有些可怜。
刘耿落下最后一子，唇角勾勒出微微的弧度：“臣要看得太多了，每个人生而在世，都有自己要做也必须做的事。”
“臣只是这棋局中的一颗棋子而已，陛下将臣放在何处，臣就护住何处。”刘耿缓缓的将身子靠进椅背中：“臣只有这纵横的一点而已，而陛下才拥有这盘棋局的主人。”
“它是属于你的，所以陛下必须守好了，至于要怎么下，全凭陛下做主。”刘耿的手指轻轻划过白玉棋盘的边缘，感受着指尖传来微凉的温度：“臣想它也会觉得自己很幸运吧，能够被陛下主宰。”
“能作为这场棋局中的一枚棋子，也是臣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