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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台大牢内，裴世昭不吃不喝已经有两天了。
郭亦老神在在地跪坐在他面前，轻轻喝了一口茶，叹了口气道：“裴公何至于此呢？”
裴世昭靠在墙上，嘴唇干裂，他舔了舔唇，才说道：“某确实没有接受说情，沛国公和李郎中从未找过我。”
“唉……”郭亦叹了口气，一脸痛心的样子：“某也知裴公不是那样的人，可朝野上下黎民百姓都需要一个交代，某也只是奉命行事。”
郭亦走上前，将一沓黄麻纸和笔墨放在郭亦面前：“公这般死撑着也无济于事，某也无法交差，不如公将往日犯下的过错写下来，某再面呈陛下，若公因此获罪，也不算冤枉，这事便也算了了。”
裴世昭两眼无神地看着那叠纸，咧开嘴无声地笑了一下，最后慢慢执起笔，开始在纸上书写起来。
郭亦吁了口气，对付裴世昭这种死硬派还真是麻烦，若用刑太过，陛下责问起来他也无法交代，只好用此方法。
人活在世，谁能无过呢？何况能爬到京兆府尹的位置，本身也不会有多干净。
“饭食好好的供应着。”郭亦朝一旁的狱掾说道。
“是。”狱掾应承道：“小的绝不敢怠慢。”
郭亦这边总算有了点眉目，问题是贾宏茂那边如何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陛下每日都在询问这事，要是再没有结果，恐怕他们都得放人，到时候这一切不就是白费功夫？
郭亦实在是放心不下，夙夜又去了贾府。
贾宏茂却是一脸轻松的样子，郭亦看着他，忍不住问道：“你到底准备怎么做？难道你还准备改供词？”
“某怎么可能再做这种事。”贾宏茂说道：“口供其实并不重要，只要有实证在手就行了。”
“什么实证？”
“比如多出的钱财，亲笔的信件。不需要李承嗣亲自出面，很多事情也能完成。”
“这次你能确保万无一失？”郭亦对贾宏茂仍旧持怀疑态度。
“放心，某找了模仿高手，定能将笔记模仿得一模一样。有了实证，口供便不再重要了。”贾宏茂其实也挺无奈的，无论软硬兼施他都没能从李家人那里套出有用的信息来，又不能对人用刑，真是让他愁白了头。
离贾府不远的一栋小院内，帷帐轻轻被夜风吹起，刚煮好的水已经冒出了氤氲的热气。
一身穿黑斗篷的人坐在几案前，刚将煮好的茶放到对面的位置上，只是一眨眼，那原本空空如也的位置上便多了一个人，他一口喝掉茶水，微微皱了皱眉，似乎对这杯茶的味道不太满意。
“如你这般牛饮，再好的茶也是浪费。”那黑衣人说道。
“我渴啊。”唱沉一脸不耐地说道：“你是不知道听那俩人的话有多无趣。”
“厌烦了？”黑衣人的声音带着一些宠溺的笑意。小说娃 .xiaoshuowa.
“他们俩啊，太蠢了，把差事交给他们做很简单就会被识破。”唱沉收回不耐的神色，跪坐在软垫上，明明是一身殷红的衣袍，整个人却散发着一股冰寒之气。
“本就不指望他们能成事。”那黑衣人继续煮茶，连茶叶也在一点点地仔细挑选；“只需要一阵风挑起风波便可，滔天之浪是要从海底震出的。”
“阿郎想如何行事？”唱沉微微低垂着头，原本艳丽的容貌因为此刻的冷厉仿佛淬上一层足以分水破云的刀光。
“杨家已倒，连带着杨家原本的根系，广陵王在朝中最大的助力算是没了，楚王那边应该可以交代了。”
“可沛国公……”唱沉迟疑道：“李熙纯倒是好办，可沛国公不好对付。”
“自然，否则他怎么从一个落魄贵族凭一己之力重夺爵位的，他们李家只有这一堵墙，这堵墙倒了，李熙纯成不了事。”黑衣人将挑出来的茶叶一片一片放进白瓷碗中，看上去小心又细致。
“推到一面墙用不着那么麻烦，做的事越多漏出的把柄越多，那两个人就不用管了，反正也是没用的弃子。”黑衣人这才从茶碗中直起腰身来，但那张脸还是被遮挡在帷帽之下。
“要倾覆一个权贵不用丢官罢爵那么费事，人死了，墙才是真正的倒了。”
唱沉垂下眼睫，遮住了眼中的光亮，那是一种难以遮掩的兴奋之色：“现在时机正好。”
“我就知道你喜欢这事，去办吧。”黑衣人弯了弯唇角，像是给了唱沉一个莫大的奖励。
唱沉带着白色丝绢手套的右手轻掩了下嘴唇，微微上翘的睫毛像展开的凤尾：“阿郎总是取笑我，人命而已嘛，甚是无趣的……”
余音尚在，可那道红色的身影已悄然不见了，就像被夜风卷走的一片花瓣，不知又会被吹向哪里。
“是啊，生生死死，最是无趣。”黑衣人不知道是在回答谁的话。
两日后，御史郭亦将裴世昭的认罪供状递到了御案前，刘喣看了一眼就差点忍不住笑了。
从幼时犯的错过到青年时动的恻隐之心，大小罪过写了整整五张纸。
“裴卿如此直言上谏之人，犯过的错可真是够多的啊，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认了。”刘喣一脸玩味地看着郭亦：“既然都认了这么多，徇私枉法这事怎么没见他写啊？”
“这……臣也不知。”郭亦连忙反应过来接着说道：“自己的事可以认得痛快，但牵连到别人的，或许有难言之隐。”
“如此，那就要看贾卿那边审的如何了。”刘喣还是那般随意的样子，似乎对这件事也没有多上心。
可刘喣越是如此，郭亦心中就越是没底，他总觉得贾宏茂会捅出什么乱子来，把自己也牵连进去。
郭亦的料想没错，还没等贾宏茂将那些伪造的证物呈交御案，便传来李承嗣在东阁病倒了的消息。
刘喣斥责了贾宏茂，命人火速将李承嗣送回家中治疗，可人到家中便已然昏迷不醒了。
刘喣特意将尚药局的奉御派去，结果两名奉御都只是摇头，如此便罢了，连个病因都说不清楚。
这下连贾宏茂都懵了，要是李承嗣不明不白的死了，那他岂不是也要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