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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开春，刘耿将在春宴后出藩到泗水去。
第二愔回想起去年春宴，那时候刘耿刚回来，整个上都还笼罩在一片恐惧的氛围之下。
原来已经过去一年了啊。
她站在刘耿身后，安静地陪着他看着眼前矗立着的一座墓碑。
那座墓碑孤零零地在这里，若不是上面刻着范锵的名字，第二愔绝对不会想到他被埋在了这里。
不过这里环境清幽，四周都是竹林，有种与世隔绝的意味。
刘耿在这里坐了许久，也没有说话，或许他在心里说了，只是旁人无法知晓罢了。
第二愔知道刘耿是在向他的好友告别。
第二愔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刘耿的腿，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刘耿和她是一样，都是一场阴谋的受害者。
除非他与这场阴谋真的没关系……第二愔的眼神不知不觉间染上了一层霜色。
刘耿忽然将手伸进衣襟里，缓慢地拿出了什么东西来，第二愔用余光看了一眼，似乎是一块手帕的样子。
不过那块帕子上有一些陈年的血迹，像落在雪地上凋零的花。
刘耿看着那块帕子，又在范锵的墓碑前沉吟起来，第二愔听到他像是在自言自语的声音：“你究竟想要告诉我什么呢？”
一阵风吹过，竹叶发出筛豆般“沙沙”的响声，阳光坠在叶片上，像一簇簇金黄色的果实。
第二愔看着刘耿手上那块帕子，上面一簇簇的血点，很像……“像冬青。”第二愔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句。
“什么？”刘耿回过头，面带疑惑地看着第二愔。
第二愔看着刘耿一副迫切地渴求着什么的眼神，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开口：“属下，属下是觉得那手帕上的血迹从远处看挺像冬青的。”
刘耿听了她的话，将手帕两角展开举在眼前，竹叶的光影打在帕子上，那透出来的影子和血点连在一起，确实有些像冬青。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立马对第二愔说道：“走，我还要去见一个人。”
刘耿带第二愔去的地方正是范府，要见的人自然就是范太傅。
第二愔对范璆鸣此人不太熟悉，只知道他做过一段时间的太子讲师，后来又做了恭王府的文学兼任长史，之后才入了兰台，连升任门下省左拾遗和尚书省右仆射，可以说是刘喣和刘耿的老师，也是朝中肱股之臣。
她原以为范太傅会是一个极为严肃的人，可见到真人，才发现他是个十分和蔼中年男子，或许是因为太过操劳，他的头发和长髯已经花白，看上去比实际年岁还要大一些。
范璆鸣见了刘耿，一点也没有意外之色，十分自然地就将人请入了府中，两人相谈甚欢，倒像是经常提酒相聚的老友。
第二愔很少见刘耿在什么人前那般轻松的样子，甚至还有些孩子般的依赖，看来刘耿对范家两父子都是真心实意的感情。绝世唐门 .jueshitangn.info
难怪范锵的死会让他耿耿于怀胜过于自己的伤病。
“马上就要去泗水了吧？”范璆鸣替刘耿斟好了茶水，语气虽然轻松，但眼神中仍然能看出他对刘耿的担心与不舍。
“嗯，学生这次前来，一是为了向老师道别。”刘耿低眉敛目，神情恭敬。
他话没说完，范璆鸣却也没有问下去，反而对一边的第二愔招了招手：“丫头，过来。”
第二愔有些惊讶，她看着范太傅一脸真诚地看着自己，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刘耿看了她一眼，也示意她过来。
第二愔这才过来，向范璆鸣行了一礼，才跪坐在软垫上。
范璆鸣给第二愔也倒了杯茶，第二愔礼貌地接过，刚要喝下，就听见范璆鸣略带笑意的一问：“你觉得之恒为人如何？”
第二愔和刘耿都是一愣，显然没想到范璆鸣会问这个问题，刘耿看了一眼范璆鸣眼中的笑意，对这个老顽童一般的恩师颇为无奈：“老师……”
“我问的是丫头，你插什么嘴。”范璆鸣故作严厉地打断了刘耿的话，继续笑眯眯地看着第二愔。
第二愔将茶水咽下，老实说道：“大王是一个很好的人。”
“还有呢？他就没什么缺点嘛，老实说说，你就当他不存在。”范璆鸣似乎很想知道别人对他这个学生的评价，不对，应该说是小姑娘对刘耿的评价。
第二愔看着范璆明一脸好奇的神色，只好继续说道：“大王聪明博学，做事认真又有耐心，虽然平时话不多，但实际上是个很体贴的人。”
范璆鸣瞥了一眼神色不太自在的刘耿，越发来了兴致：“你难道就不觉得之恒人很无聊，又没什么爱好，对人也冷淡，成天一张死人脸，是个很难伺候的主子么？”
第二愔看了一眼刘耿明显发黑的神色，但他居然也没表示什么不满，忽然就觉得自己生出了几分不吐不快的怨气：“不仅如此，大王还口是心非，嘴硬心软，没有安全感，还死要面子……”
刘耿的脸现在是真的黑如锅底了，倒是范璆鸣大笑起来，一脸赞赏地看着第二愔：“不错不错，丫头果然性子爽利。”
范璆鸣还偷偷地凑上来说道：“以后有机会，我再告诉你一些他小时候的糗事，你就有了他的把柄可以随时威胁他……”
范璆鸣还一兴致勃勃地说着，刘耿咳了一声，尽量大声地说道：“老师，学生今天来还有一件要紧的事，希望老师能准允学生挖开阿锵院子里的那棵冬青树。”
“冬青？”范璆鸣皱了皱眉头，收起了笑意：“那株冬青……有什么问题吗？”
“学生也不敢肯定，挖开便知一二。”
范璆鸣似乎有些犹豫，范锵是他唯一的儿子，自他故去他的任何东西范璆鸣都不让人挪动一丝一毫，好像这个人就还在家里一样。
可他看着眼前这个像他另一个儿子的人，他却无法拒绝：“好吧，若这事关阿锵的死，我也很想知道。”
一行人很快来到范锵的小院，第二愔上下打量了一番，布置俭朴无华，陈设除了书就是算筹、棋子，她的第一感觉就是范锵是一个身在尘世心却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自由翱翔的人。
院中一株绿油油的冬青树，上面还结着零零星星的红色果实，仿佛是片小天地之中唯一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