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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英这一跪，让陵苕想到二十年前心远在自己面前那一跪，那时候心远也和他差不多的年纪，只是……
“罢了，既已开棺，便由司史好生验一验吧，贫道无异议。”
“谢过真人！”向英一喜，对着陵苕行了个稽首大礼，陵苕见状，也只是轻叹了口气，他似乎还是不太忍心看见自己师弟的骸骨又遭一次罪，所以便先行离开了。
剩下的事就由官府准备，当然王令角也会一直在场，作为云舒观这边的代表监督全过程。
其实他也有些好奇，这蒸骨煮骨之法他还从未见过，自家小妹也会吗？
第二愔当然不会，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到检验这样高度腐败的尸体，“红伞隔日法”她早就听刘耿说起过，虽然也在他的卷宗中看到过，可与亲眼见证毕竟是两码事。
“即便尸身已经无法检验，仍旧可以从骨头中找到是否有旧伤，中毒而死的尸骨也会长期保存毒素，便可以验出尸体中过什毒。”刘耿在一旁对第二愔细心的讲解道，那样子倒还真像个尽职尽责的老师。
“这次正好考验一下你的学习成果。”
第二愔一听刘耿这话就紧张起来，马上着手准备用具按刘耿说的先洗干净骸骨，剃去腐肉残留。
第二愔虽然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但她认真细心，就像在对待一件件艺术品一样小心，倒是半点没有常人对骸骨的惊惧或厌恶之感。
世人对于“死亡”、“尸体”、“骸骨”总有一种矛盾的心态，一方面似乎觉得这些尸骨尊贵至极，丝毫不容许侵犯，动辄就是影响整个村整个县风调雨顺的大事，可另一方面他们对尸骨又有天生的惧怕和厌恶感，仿佛人的尸骨是天底下最为污秽肮脏之物，连多看一眼也不愿意。
仵作一直是被认为最低贱的工种，因为本身就“晦气”。
要一个世家子弟亲自触碰尸体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自诩有身份地位的人也会觉得这是一件自降身价的事。
唯有刘耿第二愔这一帮人，尸骨在他们眼前就是一件物品，就像是茶盏或者筷子，本身只是一件客观存在的事物。
死亡也是，它就是一件本身就存在的事情，是生命的终结，可将生死看得太重，人们往往不愿意直面死亡，甚至连说出相关的字眼也是禁忌。
世人惧怕自己与“死亡”有半点沾染，避免与死者有过多接触，却没想过万物循环，死者尸身入土早晚会与大地融为一体，人食五谷杂粮，汲取的便是土地赐予我们的礼物。
生与死都是一个循环，最终一切都会归为平静。
面对死者，第二愔的心情就是很平静。
她也曾惧怕过，也曾有想别开眼不想看的瞬间，可她手里触摸着一块块大小不同的骨头，在手上的触感与陶土石块并无多大区别。
尸身是一个人曾经来过这个世间的一个证明，也是我们灵魂暂时得以栖息的住所。
每个人都会在尸骨中留下属于自己的事物，好让人分辨出你我死后的不同。
按照刘耿的话来说，尸骨是一个人留在人间最后的话语，他们都有各自的香气，只是世人只觉得腐败腥臭，感觉不到他们留下的那一丝眷恋罢了。懒人听书 nren9.
刘耿要考较第二愔的自然就是认骨：“将骸骨清洗好后拼接完整，看看有无缺失。”
“是。”第二愔听命行事，按照顺序从上至下摆放好骸骨。
先从颅骨开始，八片头骨和牙齿都完好，此下是胸前骨三条，心窝骨一块，项骨脊骨各十二节，自项至腰共有二十四节椎骨，最上面有一条大椎骨。
然后是锁骨和左右肩胛骨各一片。
左右肋骨各有八长四短十二条，腰间一块骨头大小如手掌，骨头上有八个孔排列沉四行。
手、脚骨各两段，左右手腕左右胫骨旁都有尺骨和腓骨。两膝处各有一块软骨，如拇指般大小。
手掌和脚板各五块骨头，手脚大拇指和脚的小指有两个关节，其余十四指都有三个关节，要将细小的关节骨骼拼好最为麻烦。
“尸骨没有缺损，尾骨与脊椎的连接处呈凹形，两边有尖瓣，死者应当是一名身高五尺的男性，死亡年纪应该在六十岁上下。”第二愔皱了皱眉，似乎发现了某些奇怪的事。
“可是陵苕真人也说过心远真人死亡时不过五十多，可他的骨骼状况看上去却要老上几岁，而且他有很多地方都患有骨质疏松的疾病，骨头比常人脆，而且有一些驼背。”
“不像是个正常男性的尸骨。”第二愔只能这样推测。
刘耿颔首，看了看第二愔拼接好的骸骨，说道：“认骨认得不错。”
这算是夸奖么？第二愔眨了眨眼睛。
可是刘耿并没有解答第二愔的疑惑，只是让她用细麻绳将骸骨串联起来，以免在蒸煮时错乱。
“红伞隔日法要在天气晴朗时才能使用，蔚山多雾，太阳难得，看来只能煮骨验之。”刘耿对第二愔说道。
第二愔有些失望，不过她还是按照刘耿所言准备了一口大瓮，在瓮里加上醋烧开，再放些盐、白梅和骸骨一同煮，等水滚过千百次，取出骸骨再用水冲洗。
应为之前第二愔已经洗过一次，这次再煮再洗，让骸骨变得很白，表面上几乎看不出什么损伤血瘀。
刘耿又让人取来大量墨汁，涂抹在骨头上，看墨汁是不是会渗入缝隙中。
“除了墨汁，还可以用油来灌，等到骨头里的油从空洞中流出时将油擦干，有损伤的地方就会有油脂堆积呈现阴影。也可以用细丝棉擦拭骨头表面看哪里有丝绵牵扯哪里就曾经受过损伤。”刘耿一边教第二愔涂墨汁，一边和她说其他的方法。
王令角在一旁看得直点头，无论如何，自家小妹也算是找了个负责任的好老师。
最后刘耿让第二愔将骸骨标上记号，好方便记录不同骸骨的墨迹反应。
“九郎，死者左手尺骨有墨痕渗入，应该是生前曾经小臂骨折过。”第二愔只找到一处渗墨，细如发丝，就在死者小臂上，那已经是最明显的一道伤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