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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愔环视了整个公堂一圈——瘫坐在地的兆靖，跪伏在地的梁氏，迷茫又无措的解家兄弟……
这世上很多事都是未知的，我们不知道前方有什么结局等着自己。
可第二愔只觉得，这大概就是一场最让人绝望的结局。
“不可能！”解卓逸突然开口道：“你们不可能仅凭这样冒出来的一个妇人，只是口言几句就将事情盖棺定论！”
“谁知道这人究竟是不是我阿娘的侍婢，算就她真的是，她说的就一定是真相吗？”
解卓逸冷冷哂道：“你们都是骗子，你们以为这样就能骗过我吗？这样就能掩盖兆靖的罪恶吗？！”
梁氏抬起头来，一脸乞求地看着解卓逸，可解卓逸根本不在意梁氏，只道这一切都是骗局。
“都到这一步了，我们骗你还有何意义？”第二愔知道解卓逸心里肯定过不去这个坎，换了谁都无法接受，自己这一生都 恨错了人。
“这里有当年剿匪的卷宗，郡守和州牧都有签名盖印，包括解救出的女子，虽然都有登记，但此卷一直未公开。”第二愔走下台直接将卷宗递到解卓逸面前，示意他自己看。
解卓逸双拳紧握得都在发抖，可他挺着脖子，始终倨傲地看着第二愔，一把拿过卷宗，压抑着急促的喘息声看着里面的内容。
“戚氏子兰，年十八，兖州济阴郡县衙旬阳人，获救。”解卓逸即便再是执拗，在看见这行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晕眩。
眼前的景致似乎都碎裂成块，同时还发出巨大的响声，让他的耳朵都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解卓远见兄长如此，立马扶住了他，同时也看到了卷宗。
解卓远低垂着眼，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紧咬着的下唇，唇边都被咬白了。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解卓逸将卷宗一扔，几乎是嘶吼着喊出这句话的。
他这反应恰好说明，他已经相信了，只是他不愿意承认。
从小伴随着他们兄弟俩的流言蜚语，村民们对阿耶的嘲笑戏弄，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们兄弟俩，仿佛他们俩是披着人皮的魔鬼。
解卓逸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就相信了那些流言，相信了自己是兆靖的儿子，只是兆靖始乱终弃，背弃了自己的娘亲。
娘亲一生为他所累，他们兄弟从小被人指指点点，被同龄的孩子孤立戏弄，甚至连养育他们的阿耶也要接受他人或明或暗的嘲讽。
这一切都是兆靖的错！
如果不是兆靖，如果兆靖对娘亲负了责任，所有人都不会痛苦……
他们兄弟俩之所以来到蔚县，就是因为知道兆靖已经去蔚县当县令了，他拼死拼活地进了内衙，终于接近了兆靖。
他每天看着兆靖，看着这个他想象中的“亲生父亲”，他过得多么好啊。乾坤听书网 .
受人爱戴，百姓敬仰，有妻有儿，和睦美满。
他几乎每天都会笑，每天都会检查兆明辉的课业，即便那些课业完成得不尽人意，他也不会过多苛责。
他真是一个完美的县令，一个完美的丈夫，一个完美的父亲。
可是他们兄弟呢？他们的母亲呢？他们究竟算什么？
解卓逸一开始并不想杀人的，他只是想来看看兆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可是他们一家人越开心幸福，他的心就越发痛楚难当。
他羡慕兆明辉，也嫉妒兆明辉，这个他以为的“弟弟”，拥有了父亲全部的爱和关注。
他恨余氏，这本该是自己母亲的位置，本该是由自己的母亲来获得这份幸福。
但他最恨的还是兆靖，那种想把兆靖拥有的“完美人生”撕裂的冲动几乎要将他自己活活烧死。
然后，有一天，他决定了——“我们一家人一开始就是破碎的”，那就只好让“他们一家人也破碎”。
所有人一起破碎，成为沙砾粉末，就分不清谁是谁了，这样多好……
解卓逸一句话都没有说，可在场所有人仿佛都能听到他内心的咆哮和呐喊。
“所以……我们俩的父亲是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山匪？”解卓远呐呐自语，他的目光瞧向所有人，仿佛想从谁那里听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侮辱了我们的母亲，才有了我们……他应该在二十多年前就死了吧？被砍头？还是绞死？”解卓远的声音明明很小，可那空灵的声音却能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
没有人能回答他们，他们的父亲究竟是谁。
“本司只能回答你，当年的案犯已被全部诛杀，如果你要为母报仇，那你的仇早就报了。”第二愔虽然怜悯他们兄弟二人，可怜悯并不是谅解，他们悲剧的人生更不能成为他们作恶行凶的理由。
“只是你们放不下而已，你们其实是想为自己报仇。”第二愔的手按上那沓厚厚的村民口供，里面的每一个字，都是伤人的针。
第一次第二次或许只会感到痛，不会流血，甚至都不会死，可百次千次万次呢？
“你们是众人恶意下的受害者，可你们自己也变成了施害者。你们所谓的复仇，不过是恶意积累的宣泄罢了，报仇让你们觉得快乐了？是吗？”
“你们让兆明辉看着自己的母亲死去，然后才从背后杀死他。”第二愔看着解卓逸：“为什么？你们不敢看这个小孩的眼睛？是怕从他眼里看出无助绝望痛恨还是乞求？你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杀死兆明辉，就是杀死那个原本可以善良正直的自己。”
“可你也怕痛不是么？所以干脆一刀来个痛快，就像自己也死得没有痛楚似的……”第二愔盯着解卓逸的眼睛，没有放过那双瞳孔里传递出来的丝毫讯息。
解卓逸愤怒了，同时他也怕了，一个始终不被善意对待过的人，最能敏锐地感觉到善意，但也本能地抵抗着善意。
要坠恶道，便坠个彻底。
“即便真的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也没有证据证明我们兄弟俩不是兆靖的儿子，不是吗？”解卓远平静的声音像过境的雷暴一样，让人在一瞬间就觉得周围的屋宇瓦梁都被震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