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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令羽年节没回陈留，是因为人跟着自己的徒弟跑上都来了。
想当年总是王令羽往哪儿跑李清芸就在后边跟着，现在变成了李清芸去哪儿，王令羽总是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
李熙纯的病已然修养得差不多了，这一年李澄邈个头长个了，人也长进不少。
李清芸还是很高兴的，一切总算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只是……“阿姊，你到底要哪个姐夫啊？”李澄邈趴在几案上，看着自己姐姐在那心情愉悦地擦着并没有落多少灰尘的衣柜。
“说什么呢你。”李清芸这本该带着嗔怒的语句也因为轻柔的语调而显得有些懒散。
李清芸隔三差五地就来打扫李承嗣的房间，里面的东西和当年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李承嗣临终前给他们的这个盒子也就大喇喇地摆在几案上，盒子上没有锁，可李家的人也从来没有打开过。
它就像一个一直就摆在这里的装饰品，合情合理，毫不突兀，却也没有人对它产生过一丝好奇。
按照李熙纯的话来说，大抵就是一切都是过往烟云，没必要再去追究打探了。
“马上就梅雨季了，也该晒晒书了。”李清芸转身对李澄邈说道：“你和阿耶想必都没晒过翁翁的书吧？”
李澄邈噘了噘嘴没说话，一看那表情就是被李清芸说中了。
李清芸无奈地笑笑，决定趁着天晴将书晒晒，以免生了虫受了潮。
李清芸非常随意地将李承嗣留下的那个木盒子打开了，里面有一沓纸，新旧不同，要不一起晒一晒吧？
正是这般想着，李清芸索性看起了纸上的内容，李承嗣说过，他这一辈子干过的见不得人的事都在里面了。
李清芸匆匆看了几张，包庇属下、疏通上司……总之大事小事都记录了。
确实，人都死了，有些事情没必要再追根究底了。
李清芸看着看着就自觉地坐在软垫上，眉头越皱越紧，再看完最后一张时忽然一下子站起来，脸上神色惊惶不定。
“阿姊。”李澄邈被自家姐姐突然如此动作吓了一跳：“发生什么事了？”
“无……无事。”李清芸强扯着嘴角对李澄邈笑了笑，可那笑比哭还难看。
李澄邈看着李清芸紧捏着那张泛黄的纸，面色越来越难看，她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着，看上去十分不安。
“阿姊，到底出何事了？”李澄邈想从她手中抽出那张纸来看，却被李清芸一把藏在身后。
刚刚还放晴的天空突然劈下一道雷来，巨响过后便是滴答溅落的雨声。
李清芸却似乎因为这道雷而平静了下来，她将那张纸折好，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色，又找了张厚纸将这张纸包了起来，然后放进衣襟里。
“阿姊，你要去哪儿？”
李清芸匆匆拿过一把油伞，看样子就要直接出门。
“我就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李澄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敞开的木盒子，又转头将视线落回到李清芸那越来越远的背影上，心中莫名就空了一瞬。
春雨下的并不算大，路上溅起的水花洇湿了布纳的鞋底和轻薄的裙摆。
李清芸低着头，视线只垂落在眼前的地上。
她的心跳得很快，也不知道是因为那张纸上所写的内容，还是因为自己的步伐越来越快。绝世唐门 .jueshitangn.info
她一直往北走，再走就靠近皇城了。
李清芸往东面一拐，看这路线是要去恭王府。
突然下雨，街上的行人马车眼见就越来越少了，路上似乎只有自己一人在走动。
雨幕让眼前的景象有些看不清，雨滴声和仓促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让人有一种五识都被封闭遮挡的恐慌感。
一路行到了恭王府门前的大街，李清芸听见几声马蹄声，抬眼看去，见是崔云旗正从另一个方向赶来。
两人都看见了彼此，相视一笑。
李清芸忽然就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开阔明晰起来，心中的慌乱也随着眼前那人的笑颜而消散了。
“云旗！”李清芸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场景下见到崔云旗竟然格外的喜悦，似乎以前的那些错过与纷扰，都被这一场雨洗去了。
她在这一瞬间忽然觉得自己和崔云旗都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小时候。
她索性伸出手来，朝崔云旗招了招手。
崔云旗很久未见李清芸，此刻也觉得格外高兴，一夹马腹便加快了速度。
可有什么东西从他耳边略过，穿破雨幕，比他的速度还要更快。
飞溅的雨珠打在他的脸上，他甚至感觉有些疼。
心中空了一拍，他立马看向不远处的李清芸，只见她还在那里笑着看着自己，忽然觉得脖颈一片寒凉。
“快趴下！”崔云旗的这一声喊的歇斯底里，可混杂在雨水中，就像罩上了一层密实的网。
李清芸只看见崔云旗面色惊惶，他大喊了一句什么话？自己没有太听清。
你说什么？李清芸想问，却惊觉得胸膛处有一股暖流在蔓延。
她低头看了一眼，一支利箭穿过她的胸膛，箭头从后背穿过，上面的血珠很快被雨水洗去。
那一瞬间李清芸其实没有任何感觉，她只觉得心跳得很快，周围的雨幕都消失了，整个世间没有一点纷杂的声音。
崔云旗几乎是从马上滚下来的，他冲到李清芸的跟前，目光所及之处只有鲜艳的红色。
他蹲了下去，想伸手抱住眼前的人，却迟迟不敢动手：“清芸。”
李清芸还是笑着，那表情从一见到他那时起就没有变过。
“别怕，我们马上回王府，一定可以治好的，不过是一支箭罢了，我自己都中过很多次呢，不都好好的吗？”崔云旗面上的表情似是想给李清芸一个劝慰的笑容，那笑容却始终没法打开。
崔云旗颤抖的嘴唇和紧绷的下颌无一不再显露出他内心深深的恐慌和绝望。
“我……不怕……有你。”李清芸的嘴里只迸出几个细弱蚊吶的词汇来，可崔云旗能听懂。
崔云旗想抱起李清芸，却被她按住了手，李清芸从早已被鲜血洇湿的衣襟里拿出一个纸包来，颤抖着将其迅速塞进崔云旗的衣襟里，似乎是想尽量让纸包不被雨水打湿。
“给，给……大王。”李清芸说完这句话，做完这些动作，已然用光了所有力气。
崔云旗看着李清芸逐渐失去血色的面容，缓缓笑了一下，然后朗声开口问道：“今日此时，我崔云旗欲聘李氏清芸为妇，定当倾吾所有，志诚不改，你愿意……嫁给我吗？”
李清芸想说不能啊，我就快要死了，怎么能让你娶一个死人为妇呢？
可是她却笑开了，颤抖的手指在崔云旗的手掌中缓缓写下一个“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