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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有很多难事，可这些难事，往往只需要很小的一点助力就可以完全化解。
小到让人不可置信。
吐谷浑那边的军报还没有传来，朝堂上已然有人做了堪比军报的大事——刑部尚书邵明联合御史台几名御史，一起上奏参了当朝尚书省左仆射兼太傅范璆鸣。
众人不知道那本奏折里具体有什么名目，但每个人心中都有各自的想法。
有的人惊讶，有的人恐惧，有的人窃喜，有的人生怕连累到自己……
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盘算，也都在第一时间做出了相对的反应，无非就是为了落叶千万不沾到自己身上。
朝中波涛暗涌，就像深潭里的水兽即将浮出水面。
每个人都能想象得到巨兽有多可怕，却没人能真正描绘出它确实的样子。
那封奏疏一直摆在御案上，黄滨用余光偷偷瞥了一眼，再瞧了瞧躺在软塌上的刘喣，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将香炉内的香灰倒掉，又添上新的。
风吹进来，将刚刚升起的香气立刻就吹散了。
大殿上香气馥郁，一缕缕香气似有生命一般，想从那殿中飘出去，可是纱帘一荡，又将香气挡了回来。
它们出不去，只能一点点消散在这空旷的大殿里，附着在每个人的衣物发梢，粘合在每件物品的里里外外。
有人走进走出，才能将它们带出去一点，弥散在这广阔的人世之中，直到那一点点痕迹都消失不见。
廊脚屋檐的风铃叮当作响，似乎那是这广阔的大兴宫唯一鲜活的声音。
刘喣睁开眼睛，光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凉意从脚底心蹿入身体，让人产生一种愉悦的颤栗。
他很久没有这样做过了，作为皇帝，他连光脚走在自己的寝殿里的权力都没有。
他是皇帝，却一生没有走出过大兴宫几次，更别说是这个上都城了。
他多么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光脚踩在上都城的土地上，踩在这大晋的山河上，可他只能想象，甚至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
刘喣忽然觉得自己很孤独，是不是每个帝王都会像他这样感到孤独？
“哎呦，陛下，您怎么光着脚，着凉了可怎么办？”黄滨一进殿就见皇帝又光着脚不穿鞋了，立马冲上去帮他把鞋套上。
“着凉就生病呗。”刘喣无所谓地说道。
“我的陛下唉……”黄滨对这个皇帝时而任性的举动无可奈何，大多时候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是自己偷偷留给陛下的一丝自由吧。
“范太傅求见。”黄滨为刘喣穿好鞋子，又整理了衣摆，“陛下见么？”
“其实朕是应该见见的，对吧？”刘喣这话有点像是在自言自语。
“听听他要为自己说什么……可是这个时候，朕还是不见他的好。”刘喣自己就已经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黄滨微微一笑：“陛下已经做出决定了，奴可不敢多言。”
“就数你最机灵。”刘喣坐回案上，将那奏疏又打开了：“你去回话吧，就说朕头疼得很，谁也不见。”懒人听书 nren9.
“是。”黄滨退下了，大殿里又再次回归平静。
刘喣的手指反复敲打在那封奏疏上，左手支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不够，还不够啊。”
不过此时最焦躁的不是我们陛下，也不是没见着皇帝一眼的范璆鸣，更不是在刑部大牢里蹲得无所事事的刘耿，而是已经很久没出门的楚王刘灵。
“孤的人马已经齐备，你的呢？”刘灵的脸色一点也不好看，可那一双眸子就像紧盯着猎物的夜枭，正在闪烁着兴奋却又紧张的光芒。
“在路上。”回答他的人是广陵王刘昭，这两人虽然面对面坐着，目光却并没有落在彼此身上。
“六弟，听说广陵王妃临盆在即，真是恭喜恭喜啊。”刘灵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刘昭那一贯和善的目光才算多了几分讳莫如深的神色。
“六弟在此先谢过五哥了。”
“不过在这关头，六弟还能安心坐在此处，实在是叫孤……刮目相看呐。”刘灵这话说得阴阳怪气的，叫人听了就刺耳。
可刘昭还是淡笑着说道：“妇人之事，某也帮不上什么忙，有得力的人照看着比我杵在那儿无计可施还要好些。”
“也是，不过六弟是第一次为人父，还是要多学习学习才是啊。”刘灵对刘昭回以一笑：“孤那里倒是有几个得力的仆妇，若六弟需要，孤大可将人送去伺候王妃。”
“如此。”刘昭叉手行礼道：“那便多谢五哥美意了。”
“两位大王还真是悠闲啊，躲到此处谈天说地。”那个穿着黑色连帽大氅的人像鬼魅一样无声地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身红衣的唱沉。
刘昭似乎没见过唱沉，对他多看了两眼。
唱沉发现了他的目光，抬眸回以一笑，可谓艳丽至极。
可刘昭只觉得心中一寒。
“陛下那边……”刘灵还是心急，一开口问的就是陛下的事。
“陛下没有见我。”那黑衣人摘下帽子，正是范璆鸣。
“那邵明是不是疯了？！”刘灵本来就很气，差点把手上的杯子都摔了。
范璆鸣瞥了他一眼，神色还算从容：“邵明这种人可以轻易为我们所用，自然也会轻易向他人倒戈，我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意外的。”
“好在他也不知道咱们多少事，无非是些小事罢了，陛下不会挂在心上。”
“可在这关头出这档子事，孤还是觉得不安。”刘昭虽然也担忧，但形色淡然，至少从颜面和语气中都听不出多大的情绪波动。
“太傅不也没见到陛下么？会不会陛下起疑心了？”刘灵问道。
范璆鸣轻蹙了一下眉头：“陛下一时生气也是理所应当，可正因为他不见我，我反而更安全。”
“太傅何出此言？”
“他不见我正是因为他烦躁，不知我要和他说什么，也没有两全其美的应对之法。”
“若是大事，以陛下的脾气不会不见我，只会直接让禁军将我绑了去。”范璆鸣悠闲地喝了一口茶，只觉得茶香怪异，便没有再喝第二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