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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男子在一片气势恢宏的宫殿前停下脚步。
红色的喜布悬挂在镌刻着“幽夜殿”三个字的牌匾下，大门两边的房柱下挂着红色的灯笼——正如路旁茶客所说一般无二。
紧闭的大门仿佛感应到了有人前来，自动向两旁打开，露出内里一片漆黑幽深的空间。
青衣男子缓步走上石阶。
穿过大门，出现在他眼前的，就是另一番景色了。
一路走过，入目处皆是雕梁画栋，亭台水榭错落有致，小桥流水搭配得当，假山层叠，数不清的灵草灵木被种在宫殿各处，白色光点盈盈飞舞，美不胜收。水中还有大片大片的幽蓝色莲花，亭亭玉立，摇曳生姿，白色雾气萦绕其间，宛如仙境。
其间各处建筑，更是无一不精无一不美，仅用语言无法描述其全貌。黑色的玉质石板铺了满路，每一块上面都雕刻了各种栩栩如生的图案。路旁的石灯底座亦是雕刻打磨的十分精致美丽，灯托内放的却不是普通的灯芯，而是有如拳头大小的明珠，发出的光芒明亮又柔和。
每一处的楼阁，都建造得华美大气，鬼斧神工。房檐下挂着的宫灯更是精美，灯内同样是大颗的明珠，灯上坠着的流苏像是有细碎的光芒在隐隐流动一般。通往各个房子的回廊则以木质地板铺就，廊下挂着竹帘，串了珠坠的流苏随风飘扬。
但所有的这些，都未能入得青衣男子的眼中。他仅是四下淡淡看了一眼，视线在挂了红色喜布的地方停留了一瞬，便收回了目光，目不斜视地向更深处走去。
奇怪的是，这偌大的宫殿中，一路上竟看不到任何人影，整座宫邸安静得仿佛一个人都没有。
走过一条蜿蜒曲折的回廊时，青衣男子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不远处正亮了灯的房间。
透过半开的窗户，可以看见一名身着月白衣衫的少女正低头坐在窗前，手中拿了一卷书籍静静翻看，因为低头的缘故看不清模样，但身形像极了千离。
青衣男子没有动。
房中的少女却像是察觉到什么，突然抬起头来，露出一张青衣男子熟悉的面容。
四目相对的刹那，少女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师父！”
然后她连忙放下手中的书籍，几步奔到门边，打开房门便飞快地向他跑了过来。
“师父，你终于来了！”少女跑到他跟前，不知是不是见到他太激动了，直接就扑了上去：“阿离好想你！”
“……”青衣男子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
少女扑了个空，脸上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就恢复过来，笑容满面地看向他道：“师父，我就知道，师父一定会来找我的。”
青衣男子仍是面无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有任何回应，也不说一句话。
“……师父，我一直在等你来。刚开始的时候还有点担心师父不会来呢，不过师父果然还是在意我的吧……”她高兴地说了好些话后才注意到青衣男子的反应，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眼神有些忐忑地看着他：“师父，是觉得我太吵了么？那阿离不说了。”
“……”青衣男子仍旧不说话，眉头却轻轻皱了一下。
千离脸上的表情愈发不安：“师父？”
“你不是她。”良顷，青衣男子才开了口，声音冰冷，寒如霜雪。
“师父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呀？”少女眼中浮现出几分茫然，”我不是她？她是谁？”
青衣男子眉头皱得愈深，“你不是阿离。”
“师父你在说什么呀？”千离脸上露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我不是阿离是谁啊？我怎么可能不是自己呢？我当然是了，我是千离，是师父你唯一的徒弟呀。”
“你不是。”
青衣男子淡漠地留下这几个字后，便直接越过她打算继续向前走了。
“师父，你别走啊！”少女见状急忙伸手拉住他的手臂，口中急急道：“虽然不知道师父你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可我真的是千离啊。迦叶城里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师父，结果师父还是不要我了么？
说到后来，声音已带上了几分哽咽。
然而青衣男子自始至终都无动于衷，甚至第一时间就将手臂从她手里抽了出来。
“师父，你到底是怎么了？难道你来这里并不是来找我的吗？”少女失落又难过地看着他，“我真的是千离呀！我还记得小时候师父教我习字练武，教给我一切有关魂灵的术法，还亲自帮我炼制法器。”她说着摸了摸右手腕上的红绳和其中坠着的铃铛，眼中露出几分怀念之情，“我们在一起生活过那么长时间，师父对我的灵魂气息再熟悉不过，不可能认不出我来的呀。就算师父想要丢下我一个人去做什么事，为什么要不认我这个徒弟呢？”
“正因为熟悉，所以你不是她。”青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怒气，手指轻轻一动，一点白色光晕迅速没入少女心口。
下一刻，还想要继续说些什么的少女瞬间碎作万千光点。
青衣男子看也不看一眼，便径自向前去了。
“灵魂气息伪造得再像，不是终究不是。”
身后，少女化作的光点很快消失不见。
而她跑出来的那间房间，此刻一片黑暗，大门紧闭，完全看不出曾经有人存在过的样子。
“无聊。”一株不知被谁扔在地上的白色曼陀罗华被青衣男子踩在脚下，待他离开时，那里却什么也没有。
夜风中隐约响起隐隐约约的窃窃私语之音，似有若无，恍如错觉。
“哇，大哥哥可真厉害，一开始就看出来那个不是真的小姐姐呀！”
“……”
“不过大哥哥也太干脆了，眼睛都没眨一下就把父亲大人制造的幻影给破了。哥哥，你说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杀人不眨眼呀？”
“……”
“……”
青衣男子脚步一顿，目光冷冷地抬头看向虚空中的某一处。
“呀！他不会听到我在说话了吧？完了完了，我们不会被他抓走吧？”
“闭嘴！”另一个声音仿佛忍无可忍，终于开口了，“再说你就真的要被抓走了。”
“……”青衣男子收回视线，低垂的长长眼睫遮住了眼底情绪。然后他什么也没有做，抬起脚步继续速度不变地向前走去了。
穿过回廊后，他来到一处花园，花园里栽种了各种奇花异草，中间是一片空旷的石板地面，素衣的少女正在场地中练功，动作翩跹如同跳舞一般，看上去十分优美。美丽的白色流光被她的动作带动出来，在夜色中勾勒出一道又一道美丽的光影。
青衣男子淡淡看了一眼，便仿佛没看见一般，直接越过去准备离开。
谁料，少女却忽然发现了他，高声喊了一句师父，就收了动作高兴地奔了过来。
“师父，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吗？”
青衣男子不看他，径直向前走去。
“师父，你怎么了？怎么不理我呀？是阿离哪里惹你生气了吗？”少女上前想要抓他的手，却被他直接侧身躲了过去，于是少女的脸上出现了和之前一样的茫然之色：“师父？”
青衣男子淡漠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轻轻叹了口气，抬起的右手轻轻一挥，还要上前来的少女便如先前那个一样化作光点慢慢消失不见了。
青衣男子垂下眼睑，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
“哇，这次更干脆了！上一次好歹还让多说了几句话呢。”虚空里的声音再一次小小声地说道。
“……”
“不过都已经被识破一次了，父亲大人为什么还要制造出第二个来呀？”小孩的声音带着满满的迷惑不解，“哥哥，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不知道。”另一个声音回道。
低沉的男声带着玩味的笑意响起：“当然是为了看看他的忍耐程度如何了。”
“父亲大人你怎么也来啦？”第一个声音惊讶地说道。
“父亲。”另一个声音则比较恭敬，带着股小大人般的沉稳。
“能看到一个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的人脸上露出其他的表情，难道不是一件很好玩儿的事吗？”男子轻声笑道，声音里充满了愉悦。
“哎呀，父亲大人的恶趣味又来了呢！”第一个声音感叹起来。
“……”
青衣男子又抬头看了虚空里的某处一眼，缓缓推开了面前的房门。
房间很大，宽敞的空间里各种摆置都十分精致，白色的纱幔从横梁上垂下，靠窗的地方放着梳妆台，台上铜镜、珠钗、胭脂等女子用的东西一应俱全。不远处的雕花大床上，幔帘低垂，月光透过窗口照射进来，隐约可以看见一个窈窕的身影静静躺在床上。
“……”
青衣男子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少女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面色苍白双眼紧闭，仿佛睡着了一般。少女的身上穿着离魂时的那套裙衫，素白的下裙上，红色的彼岸花层层叠叠，美丽而又带着几分魔魅的色彩。
青衣男子在床前站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莹润非常。但那白皙的指尖却并非是要抚上少女的脸颊，而是轻轻向掌心处握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