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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入城中时，慕少衍是眼睁睁看着韩昇和采青消失在眼前的。而那二人对此似乎早已见怪不怪，身体慢慢透明时，韩昇甚至还对他笑了一下，说：“慕小兄弟，此方城见。虽然那时候我已经没有在彼方城的记忆了。”
而后慕少衍走出门去，看见的就是空无一人的城池。原本夜里还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不见任何人影，街道两边的铺子紧闭，与夜里的热闹景象相比，显得尤其冷清。
他花了不短的时间将大半个城池都走了一遍，依旧未能找到任何人的踪迹。虽然早就知道此方城来的那些生魂黎明一到就会回到自己的身体中去，只是他却没有想到，没有了那些生魂之后，整个彼方城竟会半个活物也见不到。
不是说有生魂为彼方城所承认而收归入城吗？怎么好像除了此方城过来的那些，就未曾见到过其它面孔？那些生魂都在何处？
难道……
他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幽夜殿所在的方向。
除了那里，城中各处基本都已探查过了。可若说但凡被请入彼方城的生魂，都在那幽夜殿中，慕少衍却是不大相信的。毕竟，如果如韩昇所说，那位神上不喜现身人前的话，也未必愿意在自己的住处留下什么人罢。
“这位客人可是和那位大人一起来的？”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淡淡的童声，不似一般孩童的清脆活泼，莫名带着点儿冷淡意味。
慕少衍一惊，连忙回头看去，就见一个身着白衣脖子上围着黑色布巾的孩子站在不远处正看着自己，白色的发，黑色的眸，眼角下一颗小小的红色泪痣，□□的双足各套着一只缀有铃铛的金色脚环——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听见任何声音，更未能感觉到任何波动，这孩子便凭空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慕少衍的眼中不由多出了几分凝重，看向白发童子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
“你是？”
“你是那位大人的同伴，父亲命我来接你过去。”白发童子没有回答他的话，只用无波无澜的眼眸淡淡瞥他一眼，自顾自说道。
慕少衍怔了怔：“那位大人？”和自己同来的……是说前辈吗？
“和你同来的那位大人现下就在幽夜殿内。”白发童子不欲多说，上前便抓了他的衣袖道：“且随我来。”
慕少衍眼睁睁看着他飘至近前捉了自己的衣袖，竟没能躲开，甚至连他是如何出手的都未觉察出来。对方那小小的身体里，似乎蕴藏着某种了不得的力量。
“你要带我去哪儿？”他皱了皱眉，试图离他远些。却发现对方虽只是轻轻捏着自己的衣角，自己却已无法脱离了。
“幽夜殿。”白发童子淡淡吐出这三个字后，慕少衍便觉眼前景象一变，竟是已然换了地方。
眼前是一座气势恢宏又不失低调的大殿，殿中静静侍立着两排衣着统一的美貌侍女，殿门两旁各有两名腰佩长剑神情古板的侍卫守着。慕少衍看不出他们的底细，但能看出来这几个人并不是生魂。那么，他们是原本就属于彼方城的人吗？
慕少衍轻轻皱了皱眉。总觉得，这些人的身上，说不出是哪里似乎有一丝违和之处。
“让吾看看，让沈师弟带过来的迷了路的小羔羊，究竟是何方神圣。”就在他思忖的空档，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响了起来。
慕少衍抬起头，就见大殿之上原本没有人坐的宽大座椅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相貌十分俊美的年轻男子，一身的黑袍低调而不失华贵，衣服上的龙形绣图栩栩如生，仿佛会自己游动一般，看上去十分不凡。而带他过来的白发童子，则微微垂着眼眸站在了那人的旁边。
“原来是名修仙者。”薄唇开阖间，又一句淡淡的话语漫不经心地自那人口中吐出。
“在下慕少衍，落云山太和宫弟子。”慕少衍躬身见礼，“敢问阁下便是此地城主，那位神上大人吗？”
“落云山太和宫？”宸轻轻挑了下眉，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这门派似乎曾在哪里听过。”不过他并没有在意，“你也是为那小姑娘而来？”
“在下是同前辈一起来寻找阿离的。”慕少衍如实回答。
“前辈？”宸不甚上心地点点头，“你是在说沈师弟吗？”
沈师弟？原来，前辈是姓沈吗？
慕少衍这样想着，就听对方似笑非笑道：“可吾看沈师弟似乎并不怎么重视你啊，否则又怎会将你扔在城中自己孤身一人来了吾这幽夜殿？”
“呃，”慕少衍有些尴尬地错开目光，“是在下没能及时跟上前辈。”
“是么。”宸勾起嘴角，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事实上，他的神识遍布整个彼方城和此方城所在的空间，慕少衍与青衣男子进入彼方城的一举一动他都能知道，区别只在于他想不想知道罢了。
“您与前辈莫非是旧识？”听他唤青衣男子作“沈师弟”，慕少衍忍不住这般猜测。
“旧识么？”黑衣男子的回答有些模棱两可，“算是吧。”
算是？慕少衍愣了下。意思是不熟么？还是……
“旧识与否，并不影响你们所求之事的结果。”却听宸这般说道，“吾知道你们来的目的是要带那小家伙离开，但你可曾想过，此事需要什么代价？”
“您的意思是……”
“数百年来，你是第一个敢以元神闯入彼方城的人。”宸没有顺着他的话说，而是提起了另一个话题，“当然，其他人可能也有过同你一样的想法，只是未曾有机会实施。但吾依旧有点儿欣赏你的勇气。你难道没有想过，万一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事，你的元神可能就无法回到身体之中了。”
“我知道。”慕少衍轻轻笑了一下，“可阿离是我妹妹，我总不能放着她不闻不问。无论如何，我总是要想办法救她的。”
“妹妹？”宸似有些意外地扬起一边的眉毛，“你与她，并无血缘关系，如何算得兄妹？”
慕少衍正要回复，就听对方又道：“那小家伙分明只有一个姐姐，而她的姐姐，如今是个冥灵。”
慕少衍闻言身子一查颤，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座上的黑衣男子，急急问道：“你怎么知道，小语……阿离的姐姐，如今是冥灵？你见过她？她现在何处？”
“吾当然是知道的。”宸不紧不慢地将一条长腿搁到另一条腿上，漫不经心的目光落在慕少衍的身上，“只是，吾为何要告之于你呢？”
慕少衍皱起眉头，不大明白他的意思：“阁下……”
“任何事情都有其相应的代价。”宸慢慢说道，“你能为你想要知道的事情付出什么代价呢？”
“我……”
“啊，”不等慕少衍说话，宸又出声道，“不如就拿你背上的那把剑来换好了。你意下如何啊？”
话音落处，白发童子似好奇地抬起头来看了他背上那把被布条缠绕得严严实实的剑，末了又兴趣缺缺地耷拉下眼皮，一副飘然物外的模样。
“这把剑……”慕少衍下意识地反手握了下背上的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摇了摇头：“不，不行。”
“怎么，”宸扬起嘴角，“莫非这把剑比你想要找的那个人的下落更加重要吗？”
“并非如此。”慕少衍面露迟疑之色，“只是……”
“只是什么？”
“没什么。”最终，慕少衍还是没有说出原因，“您可以提别的交换条件，只要在下有，只要在下可以做到。但是这把剑，不行。”
“可是吾只想要这把剑怎么办呢？”宸故作困扰地说道，嘴角的笑容却越发得玩味了。
慕少衍：“……”
“也罢。”见他半晌不语，宸没再逼他，“那你倒是说说，为何独独这把剑不可以呢？它并非是你的本命灵剑不是吗？即便已经认主，吾亦有办法帮你解除绑定。”
“因为……”慕少衍沉默片刻，才缓缓答道，“此剑不祥。在下不能让它祸害他人。”
“不祥么？”宸的眼中现出一抹兴味，“虽不知你是从哪里听来的传言，但能斩断因果的剑又岂能是一般兵器能够比拟的？所谓有所得必有所失，此剑如此不凡，要使用它自然需要付出某些代价不是吗？”
“阁下知道？”慕少衍错愕地抬起头来，眼中的惊诧几乎要溢了出来。
“吾自是知晓的。”宸笑了起来，“你在彼方城待了一夜，不是已经知道吾的身份了么？作为一方神明，区区一把剑的信息，吾只需一眼便能看穿。”他说着将视线转向殿中逆光之处：“沈师弟，你说呢？”
慕少衍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就见青衣男子缓步自那暗处走出，面无表情的脸一贯的看不出情绪。而他的身后，则跟着一脸好奇的千离，眼神清澈又懵懂，看到慕少衍时还笑着冲他打了个招呼：“慕大哥，你来啦？”
稀松平常的语气，却让慕少衍忍不住心头一跳。正常情况下，在如此陌生又不知底细的地方，正常人会用如此口吻表情同自己说话吗？
他不由用疑惑的眼光看向了青衣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