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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姐，你可曾……想过要忆起生前之事？”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红叶着实有些怔愣，一则没有想到对方会突然问起这个，二则为他忽然改变的称呼。隔着厚重的车帘，她无法看见此刻他脸上的表情。想来还是会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吧。毕竟那张脸，她朝夕相处了近十年，除了最初的最初，已鲜少看见有过什么特别的表情了。
“师姐……”她低喃着，眼神像是陷入某种回忆，“我记得，作为冥灵第一次与你相见时，你也曾这样唤过我。”
她记得，那时睁开眼的第一刻，眼前出现得便是青衣男子带着担忧和微微欣喜的脸。
“师姐，你醒了？可感觉有何不适之处？”
“你是——谁？”眼前的年轻男子虽然让她有种熟悉的感觉，但她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对于自己以及和自己有关的人和事，一点印象也没有。她看着自己略显透明的、漂浮在半空中的身体，清澈的眼底透出纯然的疑惑：“我……是什么？是人？是鬼？还是……？”
彼时的他，还没有像后来那样喜怒不形于色。那双眼睛里写在欣喜之下的担忧，是那样的清晰，未加丝毫掩饰。在听到她问出“你是谁”的时候，那满满的不敢置信和愧疚，时至今日再想起时，仍历历在目。
“师姐，你……不记得了？”青衣男子眼底浮出的痛苦和愧悔几乎将他和自己淹没，那扑面而来的压抑感，竟让她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无力。
“记得什么？”看到对方那似乎只要自己一否认就会崩溃的模样，她没来由地一阵心疼。那感觉，就像对方一直是自己关心疼爱着的小弟弟，突然有一天却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受到了欺负和委屈，看着就忍不住心疼。然而即便如此，记忆之中也仍旧找不到一丝一毫关于对方的记忆，便是想要附和，亦毫无头绪。
“呵……”期待落空，青衣男子发出一声带着痛苦的低吟，“是我的错。我不该……不该……”
“不该什么？”明明是身处同一个空间，可她却有一种和对方处于两个不同世界的荒谬错觉。那感觉十分不好，让她迫切地想要知道些什么，好来证明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同。
“师姐，你当真……什么也不记得了吗？”他有些艰涩地问，微微低垂的眼睑遮去了眼底的情绪，只让人觉得更加难过。
“我……我想不起来。”她并不想因为不愿看到对方失望而去撒毫无意义的谎，“睁开眼之前的事情，我一点也想不起来。”看着他眼底的光一点一点暗淡下去，她无奈道，“你是谁，我是谁，我们是什么关系……所有的一切，我全都一点印象也没有。”顿了顿，她问他：“你唤我师姐……也就是说，你是我的师弟？”
“……是。”
双脚轻轻落地，她歪了歪头，问道：“那我现在是什么情况？是死了变成鬼了吗？”
他闭了闭眼睛，像是不愿正视这个问题，但最终还是点头：“……是。”
“既如此，人死如灯灭，”她沉默片刻后说，“生前种种，于现在的我而言，有如梦幻泡影，既已忘却，那便，忘了就忘了吧。”
然而，对方却似乎并不想就此揭过，“师姐，你就不想知道，你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现在这样？”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样子，“你是说，冥灵吗？咦？”说着自己先惊讶起来，“冥灵……我怎么……”她将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我现在，是你的契约冥灵对不对？我能感觉得到，我们之间有某种极为特殊的联系。而这种联系，似乎才刚建立不久。在我脑海中储存的那些东西里，有关于契约冥灵的描述。”
“你知道？”青衣男子有些惊讶，“那你……”
知道他想问什么，她直接打断了他的希冀，“我记得的，只有一些关于召魂师，关于契约，以及其他一些相关的知识，并不记得和人或事有关的任何。”
“是吗？”他扯了扯嘴角，似是想笑一下，却勾不起丝毫笑意。
“所以，就如我刚刚所言，既然我已经全部忘记，那我们就从新的关系开始吧。”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被自己所遗忘的过去，她并没有想去深究的欲望，甚至有些害怕去想起来，似乎在逃避着些什么。“无论我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忘记了生前的事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后我们该如何行事。”看到青衣男子无动于衷的脸，她忽然就想逗逗他：“现在，我是你的契约冥灵，那我是不是该称你一声主人？主人？”
“不，我并不是……”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青衣男子急急否认，“师姐，当时情况危急，为保你魂魄不散，情急之下我才会与你定下契约。我……”搜搜小说 .sosoxs
“行了行了，无论如何，现在我们的确是契约关系不是吗，主人？”轻轻摆了摆手，她笑着打断他的话。这样“欺负”着自家“主人”，似乎很好玩的样子呢。不知道自己作为他的师姐的时候，是不是也喜欢这样子“欺负”着他玩。总觉得，自己好像经常干这样的事呢。
“……”似乎早已习惯，青衣男子很快便木了一张脸，也不说话，只是无言地看着她。
“好啦好啦，”她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反正我们现在的关系就只是召魂师和契约冥灵的关系。生前的事情，我也不想要知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主人了。所以呢，你也不要再唤我师姐了，好不好？”
“……”青衣男子皱了皱眉，明显的不赞同。
“不要说可是。”她撇撇嘴，“现在，你就是我的主人，而我，是你的契约冥灵。对了，我叫什么名字？”
“红叶，”青衣男子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姬红叶。”
“红叶……”她轻声呢喃了两遍这个名字，确定自己对此毫无印象，“好，那以后你就叫我红叶，我则唤你作主人。主人，以后的日子还很长，请多多指教了！”
那之后，青衣男子果真没再提起“师姐”这个称呼，连带着对于从前的事情也鲜少提及。若非今日这一声“师姐”，红叶险些就要忘记自家主人也有那般情绪外露的时候了。可惜，在花了一段时间确定自己的确什么也不记得且不曾想要记起什么时，印象中那个还会有些许情绪的年轻人，不知何时已变成了一潭死水，她再难从他的脸上，看到明显的情绪波动了。
“主人为何会突然问我是否想要记起生前之事？”从回忆中醒过神来后，红叶看着正横抱着少女走下车的青衣男子问道。
“迦叶城时，你曾问我，流华是谁。”青衣男子没有马上回答她的话，而是说了一句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是，我问过你。你说是我生前认识之人。”红叶点点头。
“你曾不止一次说过，并不想记起生前之事。”所以，即便那时她曾问起，他亦不曾多言。
“不错。”正因如此，那时的她也没有选择继续追问。“主人既然一直都知道红叶的想法，又为何现如今还会问我是否想过记起前事？”
“……”青衣男子没有回答，只是怀抱着千离慢慢走向前面的那所宅子，然后在踏上台阶的时候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红叶问道：“师姐，你知道此地被称为接连幽冥之地，那么，你又是否知道，城外那些遍地可见的彼岸之花，具有什么力量？”
“具有什么力量？”红叶懵了，不明所以地回望着他，“主人的意思是……”
“传说中，彼岸花乃是接引之花，花香有魔力，能唤起死者生前记忆。”青衣男子抬起头，目光悠远地望了一眼远方，“而开于此方城外的曼珠沙华亦是如此，据说，其花能使灵魂忆起生前最不愿忘之人最遗憾不能忘之事。”
看着红叶的表情渐渐由原本的疑惑变为淡淡的惊讶再到不可置信，青衣男子轻轻叹了口气，“如今看来，似乎确实如此。”
“主人如何确定……”红叶这样问着，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之前在城外看到的那个只有自己看见的“人”，剩下的话，便无论如何问不下去了。
十年来，自己从不曾记起丁点有关生前之事，可偏偏到了此地，就看见了一个自己并不曾见过却莫名熟悉的人，重点是这个人还只有自己看见。是巧合？还是真如主人所言，是因为那开满了此方城外的曼珠沙华之故？
“使灵魂忆起生前最不愿忘之人”，是说那个人，是自己生前最不能忘却之人吗？他是谁？
红叶想要否认，但青衣男子接下来的话，却直接让她没有了反驳的可能：“若我所料不错，师姐当时看见的，乃是一个身着浅灰色书生装的年轻男子罢？”
红叶惊疑不定地睁大了眼看着他。所以，他才会突然问自己是否想要记起生前之事吗？只因为，无论想或不想，自己已经开始记起了，对吗？
“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