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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来。
轻浅的两个字缱绻于舌尖之上，红叶有片刻的恍惚。再回过神来时，眼前已是换了景象。
三三两两的人有说有笑地自面前走过，身上穿着款式差不多的衣服，白底黑边，外罩淡灰色长衫，领口衣襟处绣着淡淡的花纹，看样子是某个门派的弟子。
“师姐。”看见红叶，往来的人纷纷停下脚步，年轻的脸上带着蓬勃的朝气和毫不遮掩的仰慕。
红叶有些怔忡地点了点头，又望着他们渐渐走远，心情不知为何忽然前所未有地轻松起来。那是她的师弟师妹呢，还未曾被世俗污染、尚不知人事艰难、一心只为修行的同门师兄妹。
“师姐师姐，你又下山除恶鬼啦？再给我讲讲山下的事好么。”十一二岁的小少年亲昵地抓了她的胳膊，大大的眼睛弯成月牙，纯稚又依赖的模样。
“每次回来都要我给你讲山下的故事，还没有听腻？”轻轻捏了捏小少年白嫩的脸颊，红叶牵起他的手向不远处的竹楼走去。
“师姐每次下山除的恶鬼都不一样，故事也不一样，当然怎么听都不会腻啦！”小少年蹦蹦跳跳地说着，“等有一天我也能下山捉鬼了，我也一样会给师姐讲我遇到的事的！”
漫不经心地摸了摸小少年柔软的头发，她笑了笑：“那小十三功课都做完了么，没有做完的话师姐可是不会讲给你听的哦。”
“嘿嘿，知道师姐今天要回来，我早早地就把功课做完了！”小少年邀功似的仰起头来看她，“所以师姐快给我讲吧，我要听师姐斩恶除鬼的故事。”
“好，”宠溺地又揉了一把小少年的脑袋，红叶抬起头来，正要说话突然看见竹楼大门处站了个人，阳光细碎的阴影下，那人唇畔柔和的笑容一如初见。
“是你。”说出那句“大约不会再见”的时候，红叶是真的认为他们不会有机会再见的。自然从未想过，再次相见，会是怎样的情形。
令她有些措手不及的是，自己竟不曾忘记他的模样，以至于再相见时，第一眼就认了出来。——明明，当时不过是匆匆见过一面而已。
“师姐，是你认识的人吗？”小小少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扯了扯她的衣角问道。清澈的眼底，仿佛闪过莫名的光。
“姬姑娘。”红叶尚未回答，便见那书生微微弯了腰对她见礼，温润清澈的眼睛浮出淡淡的喜悦，“一年不见，姑娘还记得在下？”
“温来。”红叶怔怔看他，“你怎么会……”
“在下，是为姬姑娘而来。”书生笑容浅浅，“得亏姑娘这位沈师弟，否则，我大概还要好久才能找到姑娘呢。”
顺着对方的话看过去，红叶这才看见树下阴影处站立的青年，“小九？”
青衣男子抬起头，清冷俊美的脸上看不出多少表情。“人已带到，师姐，告辞。”说罢一抱拳，淡淡看了红叶身边的小少年一眼，看着对方乖乖把手递过来，也不多说，牵着小少年便离开了。
“……”红叶不由有些头疼，目送那一大一小走远后，她才将脸转向一边的书生，道：“你们怎么会遇上？”
当日她悄悄在书生身上留下的护印，至少可保对方三年内不再遇鬼见灵，他又是如何同自己这位沉默寡言的师弟相遇，还让人给带了回来呢？要知道，自家师弟可从来都不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啊，更遑论将一个普通人还是不相识的人带上山了。
“自那日与姑娘分别后，在下一直未能忘记姑娘，但又不知姑娘名姓来历，无从寻找。想到姑娘似是专门对付恶鬼之人，便时常去往有闹鬼之处，只盼着或许能再见姑娘。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一年过去，在下仍未能再次与姑娘相遇。直到前日，在下巧遇沈公子。”
温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神温柔缱绻，低沉优雅的声音将缘由娓娓道来。
“几日前在下险些被鬼伤及，幸得沈公子相救方才逃过一劫。后来通过姑娘留在我身上的护印意外得知姑娘竟是沈公子师姐，故而央了他带我前来。”
红叶：“……”师弟，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是这么好说话的一个人了？
且不论自家向来不怎么亲近人的师弟为何会答应带他上山，单就书生前面说的那些，事情肯定没有对方说得这般轻描淡写。
当时不过是因为见他八字较轻，是个容易招鬼觊觎的体质，才会悄悄在他身上留下了护印。但那护印也只是能够保护他不被一般鬼灵侵扰而已，若是遇上那种勾魂索命的厉鬼，最多只够抵挡三次罢了。偏这书生自己往有鬼之地撞上，再多的护印怕也保护不了。简直是……
红叶定定看着他，一时无言。良久过后才道：“那你……为何找我？”
“我……”
“我记得我说过，我们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等书生说出原因，红叶便出声打断了他，“你应该过正常人的生活，而不是贸然闯进这个满是牛鬼蛇神的世界。”美女窝小说 o.
“可是这个世界有你。”青年的脸上仍是淡淡的笑，眼神专注，声音坚定：“我喜欢姑娘，所以想要靠近，想和你，并肩同行。”
“……”红叶忽然有些不敢对上对方的眼睛，“我们仅有一面之缘。”原以为书生都是迂腐守礼之人，便是眼前这人有些与众不同，也该是内敛含蓄的，倒不曾想，对方竟是意外的耿直，如此胆大直接，比之门内那些对自己心存爱慕的师兄师弟们，还要单刀直入。
温来道：“一面已足矣。”
红叶笑了起来：“所以，你是想要告诉我，你对我一见钟情么？”
书生微笑点头，“确是如此。”
红叶美丽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淡淡的促狭和调皮：“那你又如何确定，我对你，和你对我，是一样的呢？即便你真的对我一见钟情，可你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罢了。”
“我知道。”温来笑容不变，丝毫不见气馁或失望，“在上山和等姑娘回来的这段时间里，我已经见过不少对姑娘有爱慕之心的人了。姑娘作为玄术界第一美人，追求者众多再正常不过。我又怎么会奢求，姑娘会单单对我与众不同呢。”
红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什么第一美人，这话你也信？”
“自然是信的。”温来颇认真地看着她，“在下只是希望，姑娘能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既然你对我已有所了解，不会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怎地还是姑娘姑娘的叫？”看见对方那样认真的模样，红叶忍不住就想逗逗他。
书生从善如流：“红叶姑娘。”
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红叶到底没再问难他：“叫我红叶就行了。”对上他明亮的眼神，她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只是你我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以你的体质，也不适合修习任何术法，我劝你还是早早下山去，寻一个值得你倾心相待之人，好好过完这一生罢。”
“红叶姑娘是不相信在下？”温来敛了笑容，一双干净透彻的眸子定定看着她，眼底神色深深几许，看不清情绪。
“不，我相信。只是不希望你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红叶不知道自己对于眼前之人究竟抱有怎样的情感，在听到他说喜欢自己的时候，自己心底是有一些欣喜欢悦的。或许，自己对他也是有一些好感的吧。红叶想。
书生却比红叶想象的更为固执：“自从在下确定对姑娘的感情后，就没有想过要放弃。”
也对，仅因一面之缘就喜欢上并坚持找到了自己，又岂会是轻言放弃之人？
“那你的父母亲人呢？你不要他们了么？”
“我是孤儿，很小的时候父母就过世了。”温来淡淡一笑，“曾经我的心愿是走遍天下，编撰天下奇闻异事。如今，我只愿能长伴红叶姑娘左右。”
原来如此，难怪初次见面时，即便刚从恶鬼手下逃脱，他也能那般淡然处之。
“随便你。”红叶说不清到底是怎样一种心情，“若你能追得上我的话，便来吧。只要你能说服我爹，让他允许你留下。”
“好。”
明明还是一样温和的笑容，红叶却觉得那一刹那眼睛被晃得有种睁不开的错觉。
像是镜像被突然打碎，眼前的景象毫无征兆地散开，取而代之的是红叶落满地的山坡。
书生一袭蓝白长衫席地而坐，桐木制成的古琴放在腿上，修长的十指轻捻琴弦，拨弄出悠扬悦耳的曲目，婉转的音调里透出温柔缱绻的味道，细细于耳边诉说；红衣的女子倚靠在旁边的树上，大红衣袂随风飘摇，额前的发丝划过眼帘，遮去了眼中影影绰绰的情思。
一曲终了，余音未绝。
“这是什么曲子？”红叶闭了闭眼又睁开，正对上一双星光璀璨的眸子，其中的深情和温柔满满地快要溢出。
“凤求凰。”
她听见他如是回答，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那一刻，红叶的心忽然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