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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的黑暗里，红色的彼岸花轻轻摇曳，有巍峨的城楼于花海中逐渐显露出来，青灰色的城墙绵延至黑暗中，看不到尽头，仿佛矗立与黑暗中的巨兽，无声地散发出慑人的气息。远远望去，竟是与河对岸的那座此方城极为相似，倒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青衣男子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暗沉沉的天空，眼中一片幽邃深沉的黑色。片刻后，目光静静落于城楼之上，漆黑的眸子里淡漠如初，不泄露丝毫情绪。
古朴苍凉的篆刻字体映入眼帘。
——彼方。
正与“此方”二字相对。
不紧不慢地抬起脚步，青衣男子站到城门下，缓缓抬起手，修长白皙的手掌轻轻贴上厚重的城门。手指接触到的地方，隐隐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阻力和灵力波动。
他微微垂了眸，手上微一使力，迅速将灵力通过手心注入到了石门之上。
只见原本暗沉的门上忽然间亮起一道道脉络，像是某种特殊的图腾，由青衣男子手心处快速向城门四角处延伸开来。
“呀！又有客人来了！”白光蔓延出的纹路游走至城门边缘处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飘缥缈渺，几分回音荡在耳边，让人难以分辨出声音来源于何处。
“……”青衣男子收回手，微微抬起头，像是觉察到什么，后退几步直直看向城门上方。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赤着的苍白双脚，脚踝上一对银环，环上坠着两颗银色的小铃铛，一晃一荡间叮当作响。再往上看，是黑色的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衣服——一个介于孩童与少年之间的男孩子晃动着双腿坐在城墙上，长长的大红色布巾松散地圈在脖子上，稍稍往上一拉，就能遮去小半张脸。
“啊，被找到了！”对上青衣男子平静无波的眼眸，那孩子似乎有些惊讶，轻盈地自城墙上一跃而下，漂浮在与青衣男子视线齐平的地方，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他看。
那孩子的眼眸是宛如红宝石般通透美丽的红色，十来岁的模样，脸色略显苍白，右边眼角下一颗芝麻粒大小的黑色泪痣，五官生得十分好看，让人一见之下便心生喜爱。
“神眷之子？”青衣男子淡淡看他一眼，似略有意外。
“咦？非生非死，虽故犹生，行于死生之间……”那孩子却好像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反而像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自言自语地嘀咕着，随后又莫名其妙地高兴起来，“我就说么，一般活人怎么可能以人的身份来到这里嘛！”
对于那孩子的话，青衣男子自然是听见了，但他并没有反驳也没有被说破身份的惊愕，只是微微皱了皱眉，道：“开城门，我要入城。”
“不行哦！”那孩子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时辰已过，这城门就没法再开啦！就算我肯给你开门，也没有法子把城门打开呀！它可是不受任何人控制的哟！”
青衣男子眉头皱得更深，眼底渐渐有莫名的光隐隐浮现。
看着床上双眼紧闭宛若沉睡的少女，慕少衍一时心中有些五味陈杂，对于自己在此事上束手无策感到十分无力。尽管学了那么多年的法术，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可他还是保护不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千语是这样，现在千离也是。
他救不了她。
“你之前不是不肯带我们来看千姐姐的吗？怎么现在又肯了？”襄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因为我改主意了啊。”红叶短促地笑了一下，目光却缓缓落在房间角落的白衣女子身上。
白衣女子仿佛整个人都隐在了无尽的阴影之中，原本就被遮去了一半的面容更看不清表情，只听她冷笑道：“你还真是心大，把我带到这里来，就不怕我再加害于她么？”
“那么，”红叶直面她苍白的脸，淡淡问道：“你会吗？”
白衣女子不说话，眼睛漆黑，目光沉沉落在床榻上的少女身上，眼底慢慢翻涌出极其复杂的光来。
“咳咳咳……”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咳嗽起来，按压着胸口的手指尖时隐时现，整个身体竟是有隐隐消散的征兆。
“你看，以你现在的情况，要压制住体内的暗伤都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心力了吧？”红叶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就算你真的想要做点什么，怕也是有心无力呢。”
“呵，也是呢。”白衣女子直起腰，黑沉的眸子淡淡看了红叶一眼，似自嘲般说道，“不然也不会放心地带着我来到这儿吧。”
“你现在魂魄很不稳定。”慕少衍转身走过来，神情担忧中带着几分不自觉的复杂，“你的伤……”他从怀里取出一枚看起来朴实无华的玉佩递给她，“这个……”
“哟，可以稳固魂魄的玉佩啊，这种物件可不常见。”红叶一脸调侃的笑容，“小子够大方的啊，这种好东西随随便便就拿出来了。”
“不必你来滥好人！”白衣女子却并不领他的好意，毫不犹豫地将慕少衍的手拍开，“你最好离我远一点。否则——”
“否则什么？”襄遥小少女看不下去了，满脸不高兴地看向白衣女子，“我说你这个人真的是好不识好歹呢。大叔好心好意帮你，你不领情就算了，还这种态度。大叔又不欠你什么……”免费中文 .
“那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白衣女子冷冷说道，“我又没有求着他，是他自己多管闲事不是吗。”
“你——”
“襄遥，”慕少衍拉住她，“算了。”
白衣女子不再理会他们，摊开右手，手心里出现一枚不起眼的小药丸。
原本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三人的红叶在那药丸出现的瞬间，神色顿时一凛，眼中现出复杂之色，却终究未说什么。
而白衣女子则是皱着眉看了那药丸一会儿，才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将它吞服了下去。只是片刻，她原本有些溃散的身体便再次凝实了起来，苍白的脸色也好了不少。她闭上眼睛，静静靠在身后的房柱上，思绪慢慢飘远。
在那片仿佛看不到边界的曼珠沙华花海中，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很多事情，那些被她强行压在记忆深处痛不愿再去回想的或美好或悲的过往。曾经她以为自己已经可以不被那些记忆所影响，可当它们被以一种无法逃避的方式再次展现在眼前时，她才发现，原来有些东西，不是不再记起就能当做不存在的。无论她是否愿意，已经发生的，终究不会改变，更不会因她的意志而消失。
从那些记忆的幻境里挣脱出来时，她有好一会儿甚至有些分不清回忆与现实，无力地坐倒在花丛里。直到视线中出现一角淡青的影子，男子清冷的声音漠然地响起：
“是你。”
她抬起头，便见红色的花海中那人孑然独立的身影，青色衣袂随风而起。
青衣男子半垂下眼眸，淡淡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常年面无表情的脸看不出来丝毫情绪，对于在此处见到她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白衣的女子一身白衣胜似白雪，黑色长发瀑布一般披散在肩头。在漆黑的夜色里乍一看，常人多半以为是个女鬼。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她慢慢站起身来，白色的轻纱遮去了面容，一双眼睛有着同千离一样的清澈，只是那眼底，却仿佛沉淀着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漩涡一般，教人一不小心望进去就似乎会被看不见的凶兽所吞噬。
“大人，又见面了。”她慢慢开口。
青衣男子状似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她脚边那两朵明显不同于其他花朵的白色彼岸花，淡淡问道：“流华派你来的？”
她犹豫了一下，才回答道：“……是。”
但事实上，这大约是成为冥灵后，她第一次违背主人的命令。
当然，无论她出现在这这里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她知道，对方并不关心。
果然就听青衣男子下一句话道：“他呢？”
“主人不在此处，他在很远的地方。”她说着情不自禁地望向他身后某处，漆黑的眼眸里，隐有复杂光芒流转。
她知道，在那一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里，有一座城。
青衣男子看着她，忽然皱起眉，“你在说谎。”
白衣女子将目光转到他身上，道：“主人的确不在此处。”
“不，我是说，”青衣男子慢条斯理地说，难得地解释了一下，“并非是流华让你来。”
“！”白衣女子微微睁大了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有些吃惊又有些意外的样子。
“你在这里。”青衣男子顿了顿，道：“你担心她。”
“谁？”她按捺住内心因这句话而产生的波动，面上仍是一副冷淡沉静的模样，“大人这话，我不明白。”
青衣男子淡淡看她一眼，声音不急不缓，语气一如既往的毫无波澜，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人尽皆知的事实，说出的话却如平地惊雷一般炸在了她的耳边。
他说：“你是阿离的姐姐。”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白衣女子闻言身子一颤，下意识地将头转向青衣男子，瞳孔不受控制地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