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顶点小说】 dingdian911.com,更新快,无弹窗!
“陛下!”阿荆叫道。
眼见有个孩子还欲再射,阿荆忙一箭射回去,穿颅而过。
紧接着,其他孩子也进入了射程范围,又一只箭还了回来,险些射中阿荆左肩。
南军纷纷以盾设防,张弓反击,杀的却也仍是孩子,真正的骑兵都还在后头。
田韦忙跪过去查看弛瑜伤势,见得那两支箭支力道极重,早已穿肉而过。
然而此时却并不是医治的时候。
第三道包围圈正在形成,想突围出去只能趁现在从蓝禁关的反方向下去,那个方向最外圈还尚未被包围起来,是最薄弱的点。
弛瑜终于把阵痛忍下去,竭尽全力吼道:“落石全部集中至西北方向!放落石!”
无数巨石砸下,孩子与小马倒在巨石之下,大量圆石滚散开来,在西北方向冲出一条路。但石阵一旦结束,包围还是会重新聚拢过来。
弛瑜想站起来却又重新跪下,眼看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情急之下,阿荆对其他人大喝:“愣着作甚,从路两侧倒火油开路!”
田韦拔剑戒备后方,对阿荆喊道:“你带陛下先走!”
阿荆也无暇再管田韦,喊了声“后会有期”,便将弛瑜托到了赤子背上,而后自己也翻身上马,载着弛瑜,与众人一起顺着火路杀了出去。
吴浅其实并未亲临蓝禁关战场,此时的他正在丰谷关北部的犰人部落中,面见族长。
犰族建筑大多以黄土筑成,族长行宫则尤为高大气派,然而因为气候原因,所有的建筑都开窗偏小,室内采光较弱,靠炭火保暖。
于是便平添几分阴恻。
吴浅苍白的侧脸被火堆映红,他跪在地上,双手合十,亲吻了自己的指间,又双手贴地伏跪在族长脚下。
“起来吧。”族长开口道,声音清澈异常。
吴浅抬头看向他。
是的,这便是犰族现在的族长,一个十八岁的男孩。
或者说,如今真正行族长职权的,应当是他身旁的叔父常截。
只见常截在族长耳边耳语几句,族长便道:“我听闻敕将军带兵拿下了丰谷关,如今为何又失守了?”
吴浅道:“中原皇族女帝突然亲临战场,中原军士气高涨,恰我族又失陶副帅一员干将,遂最终不敌中原军。”
常截又与族长低声耳语,族长便一副悲痛模样:“天妒英豪,传令,务必善待陶副帅家人。可我倒听闻,中原男权当道,这女子为帝起初也是为万民抵制的。这样的皇帝,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真能如此鼓舞士气吗?”
吴浅吻指叩首:“族长此言差矣,此人并非寻常女子。八年前我曾声东击西,试图使中原军调兵遣将,削弱葫芦口兵力,然中原军始终没有上当,战事颇为艰难。而葫芦口围剿那一战却出奇顺利,我便料想中原军中定有一才智谋略与我不相上下之人,但不知为何此人对于葫芦口的战术并未被采纳。”
族长问道:“此人便是那中原女帝?”
吴浅应道:“那时她尚未继位,不过是一名皇女。八年前,我派人潜入中原京都一探虚实,才知京中盛传,北地屡屡大捷并非是甄王部署之功,而是他背后有着这位皇女出谋划策。”
族长皱眉:“若真是如此,那此事必当秘密进行,怎会众人皆知?”
吴浅点头:“族长所言甚是。我虽心下有疑,但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我派了八名武艺高强的死士暗杀于她,这八人个个执兵器,而她赤手空拳。结果,八名死士中,其中一名被打得面骨粉碎,容貌尽毁,另有一名肋骨被踢断。而她本人不过是手腕被剑锋划伤。”
族长大惊:“哇,这真的是女人吗?”
吴浅看着族长这听评书一般惊讶的模样,心中暗暗起了几分讥讽。
是啊,不仅真的是女人,而且她当年也是十八岁呢。
她可从未沦为一个没用的傀儡。
既然有人只当是听评书,吴浅的语气中便也带上了几分嘲弄玩味:“我的族长,这还不是最令人惊讶的。最不可思议的是,这八名死士虽武功完全不敌她,却都被她活着放走了。”
“她武艺过人,但从那时起我便很清楚她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吴浅说,“她心肠太软了,这终将置她于死地。”
“驾!驾!”阿荆载着弛瑜一路狂奔逃去。
冲出包围之后,漫天的箭雨才是更令人胆寒的,阿荆眼睁睁看着弟兄们中箭,摔下马去,被后方的马群踏过。
追兵前线的孩子们已经四散而去,二线的骑兵冲上最前线来,殿后的骑兵在后头拖住了秦值将军的救援。
分工好他娘的分明。
阿荆咬咬牙,更死死将盾反扣在身后,又一次催促道:“驾!”
弛瑜的双腿血流不止,随着马匹颠簸来回晃动,一分力气也使不上,疼痛至极,狼狈至极。
但毕竟脑袋还是清醒的——经过周密的考虑,弛瑜断定这样下去他们谁也跑不掉。
被一群牧族轻骑兵穷追不舍,这本就是没有活路的场面,更何况他们所骑的马,包括赤子,都是方才从火中冲出来的,腿脚多多少少都已经被烧伤了。
所以该怎么办呢?
方才那两个小孩子,射箭准成奇佳,却只射她的腿,不取她性命——无非就是想使她行动不便,想抓活的。
所以弛瑜本人暂且性命无忧,下场应当是被俘。
但其他人呢?如此一味逃窜,除了死,没有第二条出路。趣诵小书 .oshu.
阿荆是将弛瑜反着托上马的,所以现在弛瑜在她怀里,是与她面对面的姿势。
这个姿势让弛瑜觉得自己显得很柔弱,甚至有点好笑。失血过多让她嘴唇有些苍白,她趴在阿荆肩头说:“我们好像得投降。”
“放什么屁呢!”阿荆大吼,“投降就能有命吗?”
弛瑜说:“是只有投降才可能活命。”
阿荆感觉到赤子的脚步渐渐变慢,忙抽了她一鞭子,催她快跑,又吼弛瑜道:“您才二十五岁!您是个女孩子!您知道他们会如何对待您吗!”
弛瑜静了静,又开口道:“这不就是皇帝要承受的吗?”
“放屁!这他娘的是什么道理!皇帝就不是人了吗!”阿荆大吼,“这人间不值得!根本不值得!”
南军战马继续向西行进,后方的牧族骑兵已经不再放箭,保持着一定距离尾随,只待南军马匹力气枯竭。
弛瑜也没想到,除了被俘以外自己还有另一个下场可以选,就是失血过多而亡。
她的腿没有经过丝毫治疗,就这么被赤子颠了一路,血花四溅,时至此时已十分虚弱。
□□的虚弱和她也无可奈何的境况,让弛瑜罕见地偷了个懒。
她卸下了自己的力气,虚虚趴在阿荆肩头。
她想着,算了吧,投不投降的也不打紧了,都听阿荆的吧,阿荆也已经是个能够独当一面的战士了呢。
真好啊。
但说来也是对不住她,将她带到了如此危险的地方。
弛瑜逐渐感觉不到痛觉,她只觉得温暖,觉得困顿,那些深夜理政的疲惫似乎一瞬间全部加在了她身上。但是没关系,已经可以休息了。
她看到了自己人生的走马灯,看见尹人,看见亦临,看见廖凡,还有很多人。
上一次离死亡最近的时候应当是在慕金楼里喝毒茶那会吧,比起那时,她居然多了这么多可以回忆的人。
她是真的好感谢尹人啊。
不只是因为尹人救她性命,扶持于她,委身于他,更是因为尹人让她有机会知道,原来自己是被许多人爱着的。
她不再是万人厌弃的二殿下,无数人哪怕以性命为赌注,也要站在她身边。
她真的,太幸福了。
阿荆哭得含含糊糊,大声地唤着她,要她不要睡觉,让她坚持住,说援军来了。
弛瑜知道阿荆不过是在安慰她,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北地的南军战力分布,此时没有援军能够突然赶到此处,哪怕有,也不会是足以击垮这些牧族骑兵的战力。
下一秒,魏夫离所驾战马与赤子擦肩而过。
“师父!”弛瑜陡然清醒,大喊出声。
她已经很多年没再叫过魏夫离师父了。
而魏夫离一身重甲,一手操长刀,一手高高举起雌匕,如同响应弛瑜的呼喊般,他大喝道:“杀啊!保护陛下!”
“师父!师父!”弛瑜不知道自己除了这两个字还能喊些什么。
一队南军战士跟着魏夫离一路疾驰,迎着铺天箭雨喊杀而去。
牧族话弛瑜是听不懂的,但那一刻牧族军中不停地重复着三个音节——“魏夫离”。
他终究再次来到了北地战场,陷入了一场战力差距悬殊的战斗中。这一次,对方强如豺狼,他才是待宰羔羊。
但是没有关系,他这次不是来杀人的,是来救他徒弟的。
几日前,尹人将雌匕交到了他手上,命他调兵遣将。
“你战神威名,功绩显赫,战场是你最好的归宿。”
“去吧,去偿你的罪孽,去还你的恩情。”
“你终究要自己面对那些牧族人,是你杀了他们的先祖。”
“她已经替你顶了太久了,她不该再替你去死。”
“说到底,咱们庆朝造的孽,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说得太有道理了。
我魏夫离又回到北地了,我魏夫离把命给你们了,我魏夫离不欠你们了!
他八十高龄,身上插着箭支,挥起长刀向牧族袭去。所到之处,人马俱碎。
弛瑜的眼泪如雨而下。
※※※※※※※※※※※※※※※※※※※※
阿由:八十多岁的演员不容易,您可以领工钱回家歇歇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