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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弛瑜找到了自己想的那种便宜客栈。
四处漏风,蚊虫满布,蚊帐破洞。
这地方好就好在,它不查户籍。
而弛瑜之所以知道有这种黑客栈,是因为记起,她曾有一次为诱使异己出手,涉险离宫,中途除了露宿野林以外,还曾住过这种地方。
不过那时,堂兄会想办法将窗户洞封起,一位小太阳一样的姑娘会点燃熏香灭蚊。
还有个小丫头,每日不帮忙,只想着如何逃跑。
弛瑜想着便笑。
果然上辈子也是离开皇宫时最开心啊。
弛瑜将蚊帐破洞处通通揪起打了个结,将帐内蚊子悉数赶走,这才放心躺下,盖起被子。
一阵满足感油然而生。
这是从棺椁中爬出之后,弛瑜睡的第一觉,困顿席卷而来。
睡着之前,她惦记的是明日赶紧找个地方将赤子那身装备当了,换间好点的客栈住,至少得是能洗澡的那种。
而廖凡就没这么惬意了。
她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尹人掐住了脖子。
她并非不能还手,但她知道如果还手了,尹人可能真的会趁陛下不在,直接让人宰了她。
栖灵宫内烛光摇曳,再也不是廖凡年幼时记忆中的那般暧昧温馨,只剩下这个满头银发、满脸伤痕的恶鬼,每每午夜惊醒,总是一番血祭。
若是先帝驾崩之前这栖灵宫在后宫是天怒人怨,那么在先帝驾崩之后,便完全如阴曹地府般,令人恐惧难当。
张亦临入主承隆殿后,廖凡也很久很久没有再踏足这里了,但这次没办法。先帝已经离开峦阳,她无信物在身无法立刻追去,如果还想找回先帝,便只能与尹太妃互通信息,合力行事。
在彻底断气之前,廖凡挣扎道:“大人……您不想找回先帝吗?我现在……是最接近真相的人。”
尹人看了看剩下的一小节香,面无表情地松了手:“在那香燃尽之前,把话说清。”
廖凡重获新生,大吸了一口气,嘴上不停道:“与她接触过的至少有四人,当铺老板、服饰店小哥、摊贩、守城官差。此四人口径一致,是个年轻姑娘,肤白、貌美、高个,可见她外貌发生了变化,或许是借尸还魂,又或是肉身重塑,但能有那她般个头的女子,除了我以外暂未听说京城有第二个,所以肉身重塑概率更大。”
“当铺老板说的是身穿白衣,似是丧服,当玉琀时试图抬价未果。可见她当时将下葬外袍褪下丢入棺中,让酸液溶去外衫徒留一角,而后着白色中衣离去,蓄意掩盖其重生真相。她明知玉琀价值连城,但未能成功抬价,说明她说话做事风格与在世时一般无二,有些废物。”
“服饰店小哥说她买了衣服、包袱皮、发带等等,换去了那身白衣,说明她知道自己身穿丧服行走不便。又言她虽看起来年轻,但不喜欢人称呼其‘妹妹’。可见她其实很清楚自己的真实年纪。”
“摊贩与她聊得最多,她提及了郭家诛族的事,甚至记得行刑场地。还有……”廖凡看向尹人,只见尹人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她继续道,“她问起了陛下和尹太妃大人您。”
“哗啦”一声,桌上的茶壶茶杯尽数抹平,尹人额角青筋暴起,眼露凶光:“说下去。”
廖凡咽了口唾沫,试图把错往张亦临身上推:“守城官差主要还是听了陛下的话。陛下出城时多了一句嘴,交代他给后面‘骑红马的高个姑娘’放行,这说的其实是我。但我与先帝一般个头,雌匕亦在赤子身上,先帝带走赤子后,顺利便出了城。”
“尹太妃大人,据我所知,先帝并非是会偷盗他人马匹之人。她会骑走赤子,只能是因为她知道赤子是她的马。她自从离开皇陵,一路规划有序,多方遮掩,马不停蹄,走的尽是离京之路,或许……”廖凡看向尹人,她都有点可怜这个男人了,“尹太妃大人,她或许,根本不想回宫。她重获新生,变回了年轻时的模样,还有无数光阴等着她——或许比我和陛下的还要多。她并非行尸走肉,她是有记忆、有智慧的。她这是想为自己活一次了。”
那一小节香恰在此时烧断,廖凡没有超时。她稍稍松了口气。
尹人脸上,乌云密布。
外面的天空,同样乌云密布。
夏天的大雨,还常伴随电闪雷鸣。
“她休想。”尹人攥紧了拳头,似乎要把弛瑜放在手心,捏成渣渣,“逃离京城?逃离皇宫?逃离前世?她何时竟变得如此天真了。”
一道闪电劈下,映得尹人面色惨白,不似生人。廖凡有些抖,她忽然想回无瑕宫了。
“好啊,你逃吧,逃得再远些,”尹人目光向下,向眼前的一片虚无伸出手去,“我可要来抓了。”
弛瑜亦是被这声惊雷惊醒的。
然后她看见一个面相猥琐的男人站在她房中,一脸狠笑。
这人她在楼下见过一次,正是这客栈的老板。
若是从前的弛瑜,从有人站在自己门前开始,就会从梦中醒来。她的洞察力大幅度下降了。
但是,却一如往常地镇定。
她很快摸过枕头下的匕首,出鞘握在手上。
男人见她胆敢拿刀,神情愈发狠毒:“小美人儿,一个人住咱这种店,拿刀可没用。”
这个称呼倒新鲜。
弛瑜一边偷偷打开背后的蚊帐缝儿,一遍往后挪:“沾污妇女,三年起步;杀人劫财,或可偿命。”
男人一脸涎笑已逼近床边:“埋在院儿里,没人知道。何况你这样的,值啊!”菡萏文学 .handanwx.
男人说着刷得一下掀开蚊帐扑来,弛瑜则瞬间从床的另一端翻下去,匕首一转想要割断床架,用床架砸昏他。
然而床架只断了一半,吓了男人一跳,却未倒下去。
男人愣了一下,弛瑜也愣了一下。
糟了,这具身体,太完蛋了。
“糙!”男人大怒,绕床而来。
弛瑜欲冒雨跳窗,却在往窗外看的一瞬间放弃了。
不行,三楼下去,这双腿非得折了不可。
就这么趴在窗边一愣,弛瑜头发已被狠狠揪住,整个人被甩在地上。头发乱成一团,匕首也飞了出去。
那人一手卡住她的脖子,另一手连着几拳挥下去。
太痛了。
每一下弛瑜都觉得自己定受不了这一拳头,但事实是受了这一下之后,还有下一拳。
弛瑜从惨叫到没有力气叫,也不过是几拳头的功夫。她感觉到自己的脸颊飞快地肿起,她看见那人再次扬起的拳头上带着血。
她隐约记起城楼之上,有人曾问过她“您怎知道您向往的炊烟袅袅、闲云野鹤,不是穷山恶水、泼妇刁民”。
见弛瑜被打懵了,那人这才一脸兴奋,欺|身压上。
弛瑜确实懵了片刻,耳鸣目盲,而后才逐渐看清了东西。然后,她抬起手来,抓住方才自己砍断了一大半的床架,用力一掰。
床架倒下,砸在男人的后脑上。
“啊……”男人惨叫一声,往脑后一摸,摸出一手血。
他气得连手都在抖,咆哮道:“看老子弄不死你!”
而弛瑜拼尽全力够到方才飞出去的匕首,双手握紧,在男人又要挥拳打她时一个仰卧起坐,将匕首深深插入那人胸膛。
弛瑜离去时,那人还没有死,只是抽着气反复说着“救命”。
他流了很多很多血,溅了弛瑜满身。弛瑜忽然发现自己对血腥味并不陌生。
她又记起一些事情:“哦……我去过北地战场。”
而且在北地,似乎也发生过类似的事儿,但并没有这次这么恶心。
因为那时的弛瑜,很强大,旁人根本没有能力伤害她。她可以包容任何人轻微的不敬,她会将冒犯控制在自己能够接受的范围内。
但方才,弛瑜实打实的害怕了。
她变成了一个普通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好像,不能再那么宽容了。
电闪雷鸣掩盖了呼救声,瓢泼大雨吹散了血腥味。
弛瑜抖着双手重新拢了一把头发,扯过床单包裹住自己的血衣,背起行囊,骑上赤子,慌忙冒雨离去。
那男人的尸身是第二天一早被发现的,胸口直直插着一把匕首,血流满地。
到了正午时,尹人和廖凡便已站在这具尸身旁。
廖凡伸手把雌匕拔下来道:“她还真是不拿雌匕当宝贝,走哪扔哪。”
然后廖凡就不敢说话了,因为看这房间的情况,此处发生的事儿是,玷污未遂。
尹人四处看了看——
拿着雌匕都砍不断床架,说明她现在十分娇弱;
尸身手指骨节有破口,说明挥拳打过人;
指间有一缕长发,说明拽了她的头发;
衣衫尚还整齐,现场无不明液体,床上无过多痕迹,说明未遂。
没更多可看的了。
尹人走出这破屋子,外头阳光乍现,空气清新,清朗刺目。
他吩咐下人道:“第一,临近各地严查脸上有伤的年轻女子;第二,严打取缔所有黑客栈,住店必须出示户籍所在;第三,将那房中的……”
他的声音如年轻时一般好听:“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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炊烟袅袅是有的,泼妇刁民也是有的。
ps:虐尹人好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