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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初晴,万象更新。
女官们起床洗漱,穿起官服,入朝处事。剽悍能干的妇人张罗起货摊,高声呵斥散漫懒惰的丈夫。大家闺秀坐镜上妆,眼往窗外,娇羞地想着心上人。亦有女儿家磨墨提笔,悬梁刺股,立志考取一番功名。
当然,那些只因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便当着乡亲们的面,被从家里打到河边的女人,也并没有消失。
是因为什么挨打来着?
到这个时候,挨打的人已经不记得了,打人的人也不记得了。
如果从未反抗过,确实会给人这样一种感觉——
这个女人,是不怕疼的。
这个女人,是打不死的。
这个女人,即便打死了,也是无妨的。
当女人被丈夫反复按在河水里,痛不欲生时,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会死在这里。
再次被拉出水面时,女人剧烈地咳了一阵,而后轻声道:“你杀了我吧。”
男人更加愤怒,狂暴地喊着什么,女人听不清楚,但这也无妨。
因为她看见男人把腰间柴刀解了下来,冲她疯狂地挥舞着。
有些人临死的时候,是真的什么都不会想的。
她已经木了。
然后她看见,一个裹着床单,浑身湿透,脸颊肿起的姑娘,骑着一匹红马出现在男人背后。
“小家伙,想不到你一个女娃娃,练得还挺认真。你习了武,打算用来作甚?”
“为自保,为救人。”
“不为除恶?”
“师父,徒儿不想杀人、不想生事、不想结仇。只想保自身安危,吓一吓恶人,再尽可能多地救人于危难。”
时隔三十载,师父已不在,弛瑜武功尽失,初心未改。
就在昨夜,她实打实地感受到了自己与男子之间的力量差距。此刻她鼻青脸肿,淋了大雨,浑身乏力。但她驾着赤子远远赶来,未有半分迟疑。
即便不再是天下第一,她也依然是张弛瑜。
弛瑜说:“大南例律,蓄意杀人未遂,仍按蓄意杀人论处,比较既遂从轻。”
那男人说话带些口音,激动地嚷嚷着什么,弛瑜只听懂一句——“这是我女人,你少管闲事。”
弛瑜说:“杀妻、弑父、灭子,此三者更为畜生行径。”
对牛弹琴,鸡同鸭讲。
男人怒将女人丢在一旁,冲弛瑜杀气腾腾而来。
当然,弛瑜也不想自己上赶着找死,忙引着赤子想逃开两步。
却见赤子鼻孔一张,怒出一口气,抬起双蹄对着男人的脸就是一下子。
这一下可不轻,男人柴刀脱手,身躯后仰,直接跌入河中。
弛瑜虽然废了,但赤子依然是那匹迎着狂风、征战沙场的烈马啊。
连弛瑜都被她吓了一跳,毕竟赤子这一下似乎就是冲着杀人踢过去的——她在沙场不知见过多少刀枪直插而来,哪里忍得了有人在她面前拿刀晃来晃去。
弛瑜赶忙下马上前几步。毕竟昨夜那人都生死未知,若自己方一重生便挂两条人命,倒像是她回来为祸人间来了。
好在那男人虽被踢得满头血,但仍是自己从河里浮了上来,奋力要爬上岸来。
弛瑜见状警铃大作,忙上前两步摸过男人方才脱手的柴刀握在手上。
赤子见状更加兴奋,嘶鸣一声也上前两步站到弛瑜身边,一副大战在即的模样。
然而待那男人湿淋淋爬上岸来,眼中已经满是恐惧,再没有了方才的气势,只恶狠狠冲倒在河边的女人喊道:“今晚回来你给我等着!”而后跌跌撞撞,落荒而逃。
这情况是弛瑜没想到的——那男人伤势不重,为何就不打了?自己就这么被放过了?
弛瑜拿着柴刀多戒备了一会,见男人没有回来再战的意思,这才卸了力气,软绵绵沿河坐下。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淋了一夜雨,身上很冷,有些烧。
两个鼻青脸肿的女人,隔了一段距离在河边坐着。
那女人仍是一脸木然,没有受辱的悲痛,也不见劫后余生的欣喜。
天空有鸟飞过,水声细腻,河风微凉。
女人说:“他哪敢跟外人横,只敢打我罢了。”
弛瑜愣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女人是在跟她解释,那男人为什么就跑了。
她颠了两下手上的柴刀,有气无力道:“你家的柴刀如果不要了,我能拿走吗?我之前也见了一把,有点重不太好用,我觉得这个刚刚好。”
女人惨笑了一下:“你问我?”
弛瑜看向她,不知她为何冷笑。却见那女人缓缓起身,脱去鞋子,向前两步,走进河中。
河水颇深,立刻没过了女人头顶。
弛瑜愣了两秒,才明白过来,这女人是在寻死。
她立刻放下柴刀,解下裹在身上的床单,起身时尚还因发烧而一个踉跄。
但也没时间耽误,弛瑜亦跃入水中。
等到弛瑜从河里把人捞上来,便已经体力透支了。
她唤赤子坐下,整个人侧卧抱着赤子的身子取暖。人人看小说 .rrk3dxs.
女人呛了些水,但并未昏迷。方才在水中被濒死的恐惧包裹,以至于她终于不再能保持一脸木然。
她坐在河边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质问弛瑜为什么救她。
弛瑜抱着赤子发抖,昏昏沉沉道:“那不然怎么办。”
女人声嘶力竭:“我哪里有地方去!我不还是得回到那个地方吗!你的马把他踢成那样,你以为他会放过我吗!我连想死得轻松点都不能吗!”
弛瑜说:“我也没有地方可以去,这不可怕。你不能再回去了,他会打死你的。”
女人濒临崩溃:“我不回去,我女儿怎么办!她才刚刚会走路,你指望她爹照顾她吗!”
弛瑜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有些人想死了,就真的是因为活不下去了。
再醒过来时,弛瑜正躺在一张干净的床上。
被卧洗得干净,晒得蓬松,有股太阳的香气。
弛瑜迷迷糊糊还想再睡,但忽然意识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躺着,又“刷”得坐了起来,一身冷汗。
昨夜的事,给她的阴影太大了。
此处是一干净瓦房,屋里还有个人,是她早晨救下的姑娘,正在逗孩子。
弛瑜忙紧张地四下看去,姑娘却道:“他工地有活,不到晚上不会回来。”
弛瑜仍不敢放松警惕:“我的马呢?”
“在院儿里。”
弛瑜从窗口看去,赤子的确在院里,在吃人家地里的白菜。
她稍稍安心了一些,现在赤子就是她的安全感。
谁能想到如今她身经百战的张弛瑜,要靠赤子来保护了。
她打开一点被子往里看——果不其然,啥也没穿。
她又抬头看着姑娘。
姑娘瞄了她一眼,打开柜子给她找衣服。
这姑娘的衣服,虽都是粗糙布料,但洗得是真干净。
一身绛色麻布衣裙扔在弛瑜床上,素得连一点绣花儿也没有,但弛瑜还挺喜欢这种单调简约的风格。
可见这姑娘挑衣服是很有眼光的。
弛瑜接过就想穿起来,但见姑娘直勾勾看着她,手上便一顿。
姑娘会意地翻了个白眼,抱着孩子背过身去不看她。
弛瑜这才掀开被子,悉悉索索穿起了衣裳。
待穿戴整齐,将长发拢起低束在背后,她对姑娘的背影抱拳低头行了一礼:“多谢姑娘搭救,多谢姑娘赠我衣衫。”
姑娘抱着孩子转过身来道:“不用谢我。天黑之前,你得带我和我女儿一起走,从今往后,我女儿就是你女儿。我本来都要死了,是你硬要救我,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嗯?怎么回事?
“我也没有地方可以去,这不可怕。”
“你不能再回去了,他会打死你的。”
弛瑜突然觉得自己这可能就叫,站着说话不腰疼。
看来这姑娘是把她这两句话听进去了,这是要开始谋求生路了。
“不是,”弛瑜不解,“那你自尽时怎么就不考虑自己还有女儿要照顾?”
姑娘自说自话地忙活:“已经正午了,得尽快走,我没出过远门,你看看还有什么要带的。”
弛瑜也被她带得十分紧张:“你带好你女儿要用的东西,带些衣裳草鞋干粮,带些银两,从轻从简。”
“什么叫从轻从简?”
“就是别带太重的东西。”
“好。”
姑娘三下五除二打包好了行李,牵着孩子走到院儿里。小不点此时看起来异常兴奋,手舞足蹈。
弛瑜也牵了马来,自己先爬上去,而后接过孩子,又拉了姑娘上来。
“抱好我的腰,”弛瑜提醒了一句,又喝赤子道,“驾!”
赤子跑起来的一瞬间,姑娘以为自己起飞了。
弛瑜想起来了,似乎上辈子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她闯入一户人家,从柴房救出一个被打得只剩一口气的姑娘。然后她就多了个女儿。
那孩子,今年应当整好三十岁了。
弛瑜心下唏嘘。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她的处事作风和前世似乎无甚差别。另外,她惊人的自愈能力也并没有消失,甚至比前世更强了。
此时的弛瑜脸颊几乎已经消肿,只剩些许淤青。高烧已退,更是像没有生过病一样。
由此可见,这具身体虽弱小,但是是经得起折腾的。
那么练功这件事,或许是可以从头来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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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行小伙伴,get。